無奈,他們只好解散了戲班,將年紀還小的云和月和小師弟都留在古宅老家。云班主賺錢的這些年也沒少回饋鄉里,幾位師兄當時也是見班主的族人們都看起來慈眉善目很是可靠,這才放心離開。
“師兄他們都上了戰場。小師弟不肯就這么留在家里,趁著我不注意,當天夜里就去追著師兄他們了。我性子懦弱,不敢上戰場,便將戲班這些年來賺的錢和老宅房契一并交給了大師兄,只留下了一部分夠我日常開銷的銀錢。”
云和月永遠忘不了那個清晨,師兄們在院子里唱了一段孟麗君,又拉上自己唱了一段西廂記,小師弟娘。
大家都那么開心。
唱完后,幾位師兄帶上行李,再三回頭和自己招手告別,然后身影消失在蜿蜒的山路上。
如果再給云和月一次選擇的機會,她一定會跟著師兄們一起離開。
可是沒有如果。
原想著在老家有族人們照顧,云和月即便不能再過從前那樣錦衣玉食的日子,至少人是安全的。
但財帛動人心。
云和月心軟,東家借一塊大洋,西家借幾毫錢周轉,很快就捉襟見肘起來。
恰好這時城中富商找來,聲稱母親過大壽,老母親格外喜歡聽西廂記,幾年前聽過云和月唱崔鶯鶯,希望云和月能教他一段時日。待到母親過壽,云和月唱崔鶯鶯,富商唱張生彩衣娛親。
云和月見那富商有孝心,便答應下來。
之后的一段時日里,富商時不時就來宅子里學唱戲。
云和月不覺有什么問題,她每次都開著大門,也很注重男女之防。
眼看大壽之日將近,云和月在家打理戲服,有幾件是早年蘭舫的戲服,穿小了之后改成了云和月的尺寸,只是都是花旦戲服,云和月只在私下穿過,沒有登臺。
看著戲服,睹物思人,云和月換上那身大紅戲服,在院子里練習起了崔鶯鶯的唱段。
“然后他們就沖進來了。”云和月眼神驚懼,身上鬼氣四溢,面容也維持不住,露出了真正的模樣。
皮肉翻卷,刀口深可見骨。
富商的妻子打上門來,非說云和月是富商私底下找的二姨太,房子也是富商買下,用來金屋藏嬌。
那些從前看著云和月便露出和善笑臉的族人們都不吭聲,他們明明知曉這房子到底是誰的,竟然還跟著富商妻子一起指責云和月,說她有辱門楣,玷污了她爹和師父的名聲。
“我解釋了,他們都不信。”云和月驚叫,周身鬼氣四溢,眼中竟然流出血淚。
可他們不管。
眼看著富商妻子帶來的打手拽著她的頭發,把她拖進了屋子里,她雙手在地上拼命的掙扎,精心保養的指甲在地上都被掀開了,指尖的血在青石磚和門檻上留下一道道刺眼的痕跡。
沒有一個人幫她。
那些人冷漠得讓云和月害怕,明明什么表情都沒有,卻猶如惡鬼,讓她遍體生寒。
那間由云和月父親和師父精心布置的閨房,成了云和月的地獄。
她死在了那張雕著八仙、如意和繁花的千工床上。
“我再醒來的時候,那些人都走了。爹和師父留給我的戲服、頭面都被搶了。連我鞋子上的珍珠都被一顆顆拽走。”云和月低頭看著戲服上的金線,殘破的手指在上面慢慢摩挲“要不是他們看到我的樣子害怕,怕是戲服上的金線也要被抽走。”
“我的尸體被他們丟進了井里,我站在井邊看著里面那個自己,根本不敢相信這樣的事情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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