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芍已經溫聲又道“我們回來是為了什么,您心知肚明,何必在這繞圈子,耽誤時間”
這回汪貴芝看她良久,見她始終不為所動,低聲叫兒媳婦,“你先回那屋。”
陳慶豐媳婦兒有些錯愕,她卻沉聲又重復了一遍,“你先回那屋。”
沒辦法,陳慶豐媳婦兒只能站了起來。
汪貴芝跟著她出去,把對面屋門關上,又關了這屋的門,才坐下來,“你從小就跟人不親,心里又有疙瘩,我也知道光說你爸病危,你肯定不會回來。”
陳寄北黑眸淡淡望著她,沒說話。
汪貴芝也不覺得尷尬,嘆了口氣繼續道“要說你爸跟你媽的事,我也不是特別清楚,但我娘家離得不遠,多少也聽到了一點。你媽不是咱們這邊的人,說是你奶奶娘家那邊一個遠房親戚,以前家里不錯,后來不行了,沒什么人了,這才投奔到你奶奶家。”
和夏芍猜得差不多,陳寄北母親家境一定很好,不然不可能讀書識字還教孩子練字。
“至于她跟你爸。”汪貴芝看了陳寄北一眼,“她其實不太樂意,不然也不會大冷天跳下河救你姑家澤同,把孩子弄沒了。那可是個帶把的,下來的時候都四五個月了。”
陳寄北他媽上一個孩子,是他媽自己弄沒的
夏芍轉頭去看男人,發現男人垂著眸在擰水壺蓋,動作已經頓住了。
她問汪貴芝“當時您多大”
“十二三吧。”汪貴芝說完,像是怕他們不信,又解釋道“我是有一回聽你爸說起的。就是慶揚結婚那回,慶年應該有印象,當時你爸喝了不少酒,人都迷糊了,被你寧大伯架回來的。我給你爸擦臉,聽你爸嘟囔,說要不是紀月然,他也能娶兒媳婦了。”
紀月然,顯然是陳寄北母親的名字。
汪貴芝有些無奈,“你只知道跟你爸生氣,也不想想,當爹的哪有不喜歡兒子的。我聽你爸說,你小時候你媽還叫你寄北,聽說有首什么詩就叫夜雨寄北。你侄子課本上就有,我可以找給你看看,你也是男人,要是你媳婦你可能比你爸還生氣。”
話她沒明說,意思卻很明顯。
陳寄北他媽之所以不愿意嫁給他爸,兩口子關系之所以那么僵,都是因為他媽心里有人。
不僅心里有人,還把頭一個孩子弄掉了,所以他爸才那么不喜歡他媽,連帶著也不喜歡他。
這么說,倒的確能解釋陳寄北他媽對他為什么那么冷漠。
和自己不喜歡的人生的孩子,不被期待的孩子,怎么可能親近得起來。
可要真是這樣,陳寄北又該情何以堪這個世界上,就連他的母親都希望他不要存在
夏芍已經看到了男人泛白的指節,正要說什么,東邊屋里突然傳來“撲通”一聲。
接著是陳慶豐媳婦兒的聲音,“爸你干嘛”又趕緊喊人“媽爸他摔地上了”
夏芍望向汪貴芝,見她看了陳寄北一眼,才站起身,“怎么弄的”
汪貴芝開門出去了,夏芍也低低叫了聲“寄北。”
“我沒事。”陳寄北抬起眸,聲音里還有未褪的暗啞。
但他神色很快恢復如常,也放下水壺站了起來,“過去看看。”
夏芍沒說什么,兩人來到對面屋的時候,汪貴芝和陳慶豐媳婦兒正在扶人。
陳父頭發一大半都白了,摔下來的時候還碰倒了角落里的痰盂,水灑了一地,也弄濕了他半身。他艱難地在地上使著勁兒,卻只累得粗喘,半分也挪動不了。
夏芍分明看到,陳慶豐媳婦兒手上扶著他,眼底卻閃過一絲嫌棄。
而陳父聽到腳步聲,渾濁的老眼突然朝他們看來,抖著半邊嘴唇,吐字含糊。
“慶、慶年那、那件當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