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云敢肯定,他在徐海軍的家中未察覺到任何異樣。只是,他雖然感官敏銳到有了嚴重的過敏問題,能在遇到易心和薛小蓮的時候就察覺到她們的異常,但這種感知顯然是有局限的。他幾次感覺到惡鬼,都是與惡鬼近距離接觸的時候。惡鬼本身并不會散發出奇怪的氣味,不會香飄萬里或臭氣熏天。僅僅是他的能力,并不足以證明徐海軍家中真的沒有異常。
“我再去看看吧。”黎云說道,“標本的來源是瑤城醫科大學。要查的話,還得去大學里面查。這種標本應該是有記錄的吧能找到遺體捐贈者是誰吧。”
黎云對這方面毫無了解。
“可以讓那兩個警察同志去查。”李叔秉承著有事情找警察的傳統習慣,甚至有些忘記自己和林友德、錢警官之間生死相隔,也忘了他們在調查的是惡鬼殺人事件了。
黎云倒是不想和警察有過多接觸。確切來說,他不想和任何活人有過多接觸。他仍然謹慎,不愿在生與死的那條界線上反復橫跳。另一方面,他也沒有李叔那種“警察萬能”的想法。警察也是人,在這件事上,他們有更豐富的查案經驗,可他們能做的也并不比黎云這個鬼多。
黎云再次前往徐海軍的家。
徐海軍的情況和他上次來時沒有不同。
書房門關著,但那一扇木門阻隔不了黎云。
被文件掩埋起來的玻璃柜倒是讓黎云感到了幾分棘手。
他仍然不太擅長移動實體,尤其是對于不熟悉的物體,更是如此。每一次移動都要他全神貫注,將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雙手上,如同重傷后做復健的人,明明是在使用自己的身體,卻各種不習慣。
需要移動的文件太多、太重,黎云花了不少時間才讓玻璃柜從紙堆中露出來。
打開玻璃門,黎云小心地觸碰那些玻璃瓶。
南方的住宅沒有集中供暖,徐海軍的書房里有一臺空調,它理所當然地關閉著,室內溫度也不過比室外稍高一些,玻璃上冰冷的觸感足以讓毫無準備的人反射性縮手。
黎云自然感覺到了更為強烈刺骨的寒意。這并非靈異現象,只是他本身感知過于敏銳。
被盛放在冰冷容器、冰冷溶液中、冰冷的大腦,看起來隨時都有可能變成一坨失去科研意義的硬疙瘩,又給人一種詭異恐懼的心理暗示。
可黎云仍沒有從那上面感知到任何異常。
福爾馬林淺淺的氣味從玻璃瓶的封口溢出
黎云想到此,摸著玻璃瓶的手停住了。
福爾馬林是有氣味的。即使密封保存,氣味非常淡,以他的感知能力仍能聞到一些味道。
可他上次來卻是什么味道都沒有聞到。
黎云眉頭緊鎖,不再靠著本能去感知,而是主動搜尋房間里的氣味。
房間內有冬天寒冷的空氣,還有淡淡的霉味。黎云能感覺到書頁上的灰塵。似乎是這些故紙堆,將福爾馬林的味道完全掩蓋了。
不,是取代了。
福爾馬林的味道被這些氣味吞噬,不再存在。
這有些像是徐海軍的情況。
明明存在著,卻感覺不到。
又像是滿屋子的書籍、文件都活了過來,彰顯自身的存在感,主動掩埋其他物體。
視覺與嗅覺共同作用,讓黎云上次來的時候并未察覺到這細微的異常。
但這個時間點,福爾馬林的味道從故紙堆中掙脫了出來。
黎云看向了周圍的書籍和文件。
這些東西的氣味在變淡。
有冷風從窗戶的縫隙中滲透進來,吹拂陳舊的紙頁,吹起細微的灰塵。
那風穿過了黎云,掃過玻璃柜門和玻璃瓶,吹皺了里面盛放著的福爾馬林液體。
渾濁的液體顫動了一下,里頭封存的大腦仿佛活了過來,吐出一個并不顯眼的氣泡。
黎云瞪大了眼睛。
他急忙將標本瓶子取出來,福爾馬林液體晃蕩著,連帶里面的大腦也跟著搖晃。
黎云依然沒有從那上面感覺到什么,但他之前親眼所見,的確是有什么事情發生了。
福爾馬林的氣味變濃了。
黎云猛地回頭,看向身后。
書房的窗戶緊閉,鉆進來的絲絲寒風不足以觸動房內任何的物體。
黎云將玻璃瓶放下,走到了窗邊。
他伸手按在窗戶上,能感覺到縫隙中鉆出來的風。
風是真的,也是普通的。
剛才那奇怪的變化卻不是自然發生的事情。
黎云環視四周,明明還是被書籍文件包圍著,但這些東西在黎云的視線中正緩緩褪色。
黎云冷靜下來,將被他移動過的東西收拾好,沉著臉,進入了徐海軍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