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明星對徐海軍似乎有很深的了解,就猶如他對那名醫學生的了解一樣,說起話來是一副侃侃而談的姿態,完全不打磕絆。
“他給我做手術的時候,我還小,印象不深。對他老師,我倒是印象挺深的。那是個很氣派的醫生。我在中心醫院見過不少主任了,就他架勢最足。不過對病人和家屬很客氣,介紹病情也很詳細、很耐心,很會開解病人。徐醫生的師兄跟他老師像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兩人面相上也有些相似,好多病人都誤以為兩人是父子。我當時的管床醫生就是徐醫生的這位師兄,之后復診檢查,也是找的他。讀書的時候生一點小毛小病,我父母緊張,來掛了急診,還得再去普外找他看看我的檢查單。”
郁明星先講了自己的看病經歷,接著說到了徐海軍。
“我對他有印象,第一次記下了他,就是在他師兄的門診辦公室。那還是他師兄給介紹的。他們老師已經退了,他師兄當了科室主任。兩個人正好在討論某個病人的病情還是科室里什么安排吧他師兄看到我,就拉了他,提到他是那時候手術的副手,手特別巧,老天爺賞飯吃。他就沒什么表情,對我們不熱絡,對他師兄也不熱絡。”
郁明星一副陷入回憶的模樣,描繪著徐海軍當時的神情。
“感覺就是很傲,很不會和人相處的一個人,平時應該醉心于醫學,兩耳不聞窗外事。”郁明星笑了一聲,“我那時候年紀小,和醫生的接觸也不多,就覺得他那樣的正是天才醫生的樣子,桀驁不馴,眼睛里只有技術。他老師和師兄就有些過于平易近人了,沒有架子,講話也都是口語化的東西,不會跟病人說那些醫學的名詞。看病看多了,才知道那些個主任醫生都這樣子,都會做人得很。能學醫學出頭來,智商肯定不低,能在科室里一做幾十年,升到主任,情商也不會低到哪里去。”
郁明星又話鋒一轉,“徐醫生也肯定是這樣的,就是對于不相干、不喜歡的東西,他就懶得搭理吧。他喜歡研究心理學的那些東西,在住院部各科室到處跑,研究病人的心理。我在消化科住院的時候,就看到過他和消化科的主任一談談好久,還要了一些病例做研究,跟一些病人也有過深入的交流,談話的時候一點兒都沒有那種桀驁的樣子。”
“你對他印象挺深的。”錢警官說了一句。
“是啊。其實就見過他兩次。中間二十多年、三十年的,可能碰見過很多次,但有印象的就是我剛才提到的那兩次,反差太大,就給記住了。其他的,住院的時候,聽醫生護士閑聊的比較多。正好我開始頻繁住院的時候,是中心醫院這邊塵埃落定的時候”郁明星解釋了一番,表情略有變化,沉吟著,斟酌著,放緩了語速,“那時候徐醫生也退了。他原本那些師兄弟,基本都到年紀了。后繼無人。哦,不是真的沒人了,只是在中心醫院沒人了。因為人都走了,所以其他醫生護士說起他們的八卦也就沒什么心理負擔了。嗯之前應該挺不愉快的吧。他和師兄弟沒多少沖突,但他那些師兄弟之間有爭一爭的。就是他老師,也還有自己的師兄弟呢。”
郁明星仿佛是介紹了一下徐海軍的背景,很快又將話題拉回到了徐海軍身上。
“他在那種紛爭中就成了異類,什么都不管,就連自己的科室也不是那么上心,經常跑他幾個師兄弟那邊做心理學的研究,非常想要轉到精神科。他老師和師兄在的時候,壓著,沒能成。等到他老師和師兄都退了,他沒人管了,也快退休了,還被趕鴨子上架接手了普外的主任,就更不可能轉了。”郁明星說著說著,聲音低了下去,“大概也是不想轉吧。普外也有些便利。比如精神科,就不太可能給病人開刀。雖然中心醫院有腦外科,但有些手術普外也能做原來就是普外在做,腦外科是后來建起來的。他那么有天賦,以前就做過腦外的手術”
郁明星思索著,突然道“做腦外手術的時候,可能就生出了一些想法。”
“什么想法”錢警官問道。
郁明星一怔,回過神,“就是研究精神科、心理學的那種想法。人的大腦是很復雜的,現代科學也沒有將它研究透呢。以前還能光明正大地做手術,現在頂多用藥物治療,隨便動刀子是不行了。”
他的語氣帶了幾分惋惜,看了眼錢警官,自然地笑道“說起來,我的大腦也是我少數沒有生過病的器官。也不知道它還能健康地工作多久。哪天要是大腦出問題了,中心醫院的腦外科做血管修補應該可以,其他的就沒辦法了吧。平時也不會做這種實驗,也沒有專門的手術。以前那些手術,現在都被禁止了。”
他的語氣中依舊有著惋惜,“如果那些實驗進行下去,不知道會得到什么成果。唔,總有人會想著將那些實驗進行下去的吧。”
錢警官對此不置可否,沒有批判說這樣的實驗不人道,也沒有認可郁明星的這種遐想。
“你對徐海軍,以及那個醫學生的了解,就這些了嗎還有什么你能想起來的事情嗎”錢警官問道。
郁明星摸著下巴,又摸了摸鼻子,“就這些了吧”
“有什么都可以說,你不用忌諱什么,也不要有所隱瞞。”錢警官看出了郁明星的言不由衷。
郁明星遲疑著,“那個,這是我聽說的,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你盡管說。”
“是那時候,就是二十多年前住急診的時候,聽人說的。那個醫學生不是被送去了重癥,只住了一天就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