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城中心醫院的住院部每天都有病人入院、有病人出院。有的病人動大手術,又交友廣泛,住院的時候來探望的親朋好友絡繹不絕,出院的時候也少不了歡聲笑語環繞,帶著那些人群浩浩蕩蕩離開;有的病人只是住院兩三天,做個檢查或開個小刀,獨自來獨自去的不少,有一兩個至親陪伴的更多,沒那么熱鬧,但也不算冷清。再如產科這樣的科室,天然就帶著喜悅和熱鬧的屬性,悲傷才是少數。籠罩著愁云慘霧,伴隨著哭聲而去的病人也是有的。他們被擔架床或輪椅車推走,旁人一看便知是已然離開人世,還是尚存一息,被醫院判了個死緩。
醫院判決的死緩和法院的判決性質迥異,收到兩者判決的命運也截然不同,甚至可以說是背道而馳。
方曉恬沒有接到醫院的判決,也沒從來接送她的黃隊長那兒得到謝軒榮他們的死刑判決。
黃隊長他們依然沒有找到謝軒榮、李昂、王嘉三人的下落。
方曉恬知道他們是找不到的。
她和陸雨當時能獲救,一定是因為陸雨做了什么。無論陸雨做了什么,“謝軒榮”他們死沒死,他們都不可能再用那三個身份行動。
方曉恬希望他們是死了。
至少那樣,陸雨的死,謝軒榮他們的死,他們五個人家庭的死亡,都能有一個了結,她也不用去仇恨。
她暫時沒有力氣去仇恨。
突然之間,她失去了親朋好友,她成了孑然一身的人。
她的全副心神都用來適應這個現實了。
或許有人在經歷這種事情后,能用仇恨作為一種動力,但她做不到。
她無法恨幾個頂著她戀人、她朋友面孔,她連模樣都沒見到過的陌生人。
“方小姐接下來是準備”黃隊長問道。
方曉恬看了看自己為數不多的行李。那就是一個塑料袋,里面裝了她住院以來的洗漱和生活用品,還有幾件換洗的衣物。
這還是中心醫院的醫護們和這段時間以來保護她的警察們幫忙買的東西。
“我應該會離開瑤城。”方曉恬說道。
這句話開頭的時候還有些遲疑,說到最后一個字,她已經語氣堅定。
“能麻煩你們陪我回家一次嗎我想收拾一點東西。”方曉恬對黃隊長請求。
她身無分文,這段時間的醫藥費都是黃隊長他們幫忙處理的。據說是醫保報銷了一部分,中心醫院給做了一定的減免,再有剩下的,是政府有個什么援助資金,給付了,不用她承擔。
醫藥費不用愁,但她接下來出院,回歸正常生活,總需要錢。
如果可以,方曉恬不想回家。
她能想象到她家現在的樣子。
她不愿去面對,現實卻讓她不得不去面對。
黃隊長答應下來。
“你離開瑤城之后要去什么地方最好是留個聯系方式給我們。有什么需要的,我們都盡可能幫助你。”黃隊長幫方曉恬提了她那簡陋的塑料袋。
“我也不知道。”方曉恬低下頭,“到了車站,看最近的車票去哪兒,就去哪兒吧。”
黃隊長腳步一頓。
周圍幾個警察都面面相覷,欲言又止。
他們同情方曉恬,可也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她。
方曉恬的身體恢復了一些后,警局的王醫生和中心醫院精神科的主任就一同幫她做心理治療,收效如何,兩位醫生都難以評判。
王醫生神情困惑地對黃隊長說過“她和其他受害者不太一樣。可能是因為,她得知了噩耗,也經歷了一些傷害,但是,她沒有看到那些吧和直接目擊者不太一樣。”
方曉恬的確沒有親眼見到自己家人的慘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