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只是他自己覺得太腥,一邊扇風,一邊小聲冷哼“難聞。”
哪有狼族不習慣血腥氣的。
施黛剎那了然,抿唇笑笑,往他身旁湊了湊。
臥房狹窄,空間被腥氣填滿,如同發酵的罐頭。
一具男性尸身橫躺于地面,皮膚被一刀刀反復割開,右手似被野獸啃咬過,掌心消失無蹤。
死者名為陳書之,今年四十有五。
都說術業有專攻,閻清歡今夜戰戰兢兢這么久,面對這具堪稱猙獰的殘尸,竟漸漸放松下來。
“淡紫云霧狀小塊尸斑,尚未有銅錢大小”
將狐皮大氅脫下,閻清歡毫不在意地面污血,小心翻動尸首“此人遇害約莫半個時辰。”
“半個時辰”
施黛“我們從鎮厄司動身前往昌樂坊,恰好是半個時辰之前。”
他們之所以趕到昌樂坊,是有人來鎮厄司報官,聲稱在芙蓉園見到了新的志怪故事。
想必在那時,兇手已經對死者下手了。
“傷口出血極多,噴射狀。”
閻清歡垂首,借著燭火,端詳尸體上的數道血痕“血口邊緣收縮,是生前形成的傷勢此人活著的時候,就被一刀刀割破血肉了。”
臨死之前,這人受過難以想象的折磨。
前胸、脊背、手臂、大腿,每一處肌體皆被銳物切割,宛如凌遲。
閻清歡學醫多年,對尸身枯骨屢見不鮮。無論瞧上去有多瘆人,不過一灘血肉罷了,不像活人和厲鬼,能眨眼間要他小命。
“脖子上有條勒痕,色澤深紅,乃死前所致。至于手腳和小腹的撕扯傷”
閻清歡道“應該是他死后,被妖鬼分食形成的。”
“什么仇什么怨啊。”
一名鎮厄司同僚雙手環抱,輕嘶一聲“生前千刀萬剮,死后還要被妖邪啃食。”
“昨日永慶坊中,尸體同樣凄慘。”
江白硯道“兇手將死者折磨至遍體鱗傷,并剝下他的皮。”
虐待死者,說明積怨已深。
“啊”
施黛恍然“昨天被傀儡師張貼的志怪故事名為畫皮,死者被剝下了皮肉。今日的故事是縊鬼死者脖子上,恰好有條勒痕。”
原來這些故事不僅昭示著被傀儡術操縱的妖鬼,還明示了被害人的死法。
“這還真是,”閻清歡眼角一抽,“囂張。”
放眼整個大昭,行事如此猖狂的兇手能有幾個那些志怪故事大大咧咧往城墻上一貼,幾乎擺明是在同鎮厄司挑釁
有本事來抓我啊。
“今晚被這樣一鬧,明天恐怕整個長安城都能知道,有人在依照鬼故事殺人了。”
鎮厄司同僚長嘆一聲“我們把昌樂坊里里外外搜尋過一遍,傀儡師壓根沒留線索妖魔鬼怪蜂擁而至,將那家伙的氣息全蓋住了。”
這要怎么查
施黛想了想“今天貼在芙蓉園的紙,你們撕下帶來了嗎”
他們聽人報案,火急火燎來了昌樂坊,沒來得及去看看芙蓉園里的志怪故事。
同僚聽罷點點頭,朝窗外低呼幾句,沒過多久,有人送來一張薄紙。
紙張纖薄,有些粗糙,并非純粹的白,而是泛著淺黃。
紙上的字跡蒼勁有力、鐵畫銀鉤,內容與報案人所言大差不差,是冤魂索命的傳統劇情。
江白硯伸手,輕捻紙頁“纖草紙。”
不愛念書的施云聲聽得云里霧里,用慣了名貴宣紙的閻清歡一臉茫然。
“纖草紙以皮料與草莖制成,色黃微韌,薄如蟬翼,極為罕見。”
江白硯低聲“纖草紙產于長安周邊,因造價高、書寫困難,很少有人再造。”
總而言之,就是成本高,品質差,已經退出市場。
施黛立馬明白他的言外之意
“傀儡師如果單純只寫故事,用街邊隨處可見的麻紙就好。特意選用市面難尋的纖草紙是不是說明,這種紙有特殊意義”
江白硯安靜看她一眼,輕輕點頭“明日,我去查造紙地。”
在房中繼續待了會兒,好不容易能離開,施黛走出院落,長長出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