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微風醺然,一輪明月當空。
因有鎮厄司出面,不久前游蕩于此的妖魔邪祟盡數消散,長街總算恢復往日靜謐。
“你就是施黛”
身后響起清亮女聲,施黛循聲望去,是個著火紅石榴裙的年輕姑娘。
這姑娘濃眉大眼,眉宇肆意張揚,雙手環抱將她細細打量“我名柳如棠,隸屬卯司,是沈流霜的朋友。”
一晃眼,施黛看見盤旋于她脖頸上的一條白蛇。
“是我。”
施黛含笑點頭,好奇道“這位是,柳仙”
大昭以東以北,常有生靈修煉成精怪。
人們將此類精怪稱作“仙家”,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狐黃白柳灰”
狐貍,黃鼠狼,刺猬,蛇,老鼠。
修煉成仙,需要大量修為與功德。
如果僅僅久居深山,連半個人影都見不著,功德難以積累。于是不少精怪會尋一名有緣之人,以請仙出馬的方式,與那人一同驅邪祟、除災厄。
恰如俗語所言,“出馬不為名與利,救苦救難在世間”。
被人一眼認出身份,柳如棠脖子上的白蛇輕吐信子,低笑一聲,嗓音幽幽“正是。你喚我白九娘子就好。”
“我已問過附近住民,死者是個教書先生,并無家眷。”
柳如棠挑眉笑道“怎么說呢,這人平日里深居簡出,性子雖然孤僻,但還算循規蹈矩。聽說他被殺害,街坊鄰里都覺得詫異。”
白九娘子眼瞳骨碌碌一轉“哦是嗎”
施黛
二位不是一起調查的嗎您能不知道死者是個什么人上這兒捧哏來了
閻清歡回想看過的話本子,這種時候,就應該說上一句
閻清歡挺直腰桿,迅速代入角色“死者可有仇家”
“并無。”
柳如棠搖頭“不過聽鄰居講,他很怕血。”
白九娘子嘶了聲“等會兒,怕血”
閻清歡
怎么感覺這蛇,搶了他的臺詞
“正是。”
柳如棠“曾有幾名小孩在街邊打鬧,一人摔破腦袋,流了點血。死者碰巧經過,被嚇得跌坐在地。有鄰居好心上前詢問,他只說是從小就怕血。”
“一點兒血就把他嚇成這樣”
白九娘子睜圓雙眼,尾巴一晃“嚯,這種事兒,沒聽說過”
一句話說完,一旁的施黛已摸摸下頜,神不知鬼不覺加入其中“巧了。這種事兒我聽說過。”
白九娘子“哦您來來”
閻清歡施黛你怎么就順利融入了
施黛道“我曾在古籍中看過,要是某人經歷一場難以承受的大事譬如目睹他人遇害、自己遭遇危及性命的威脅、或是被殘忍虐待,當情景再現,此人會表現出極大的回避姿態。”
其實不是古籍,而是二十一世紀的犯罪心理學科普書,在報名警校后,施黛認真翻閱過。
這種下意識的回避,被稱作“創傷后應激障礙”。
施黛繼續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再打個比方,一個人要是溺過水,此后見水,很可能感到驚恐與窒息。”
這個比喻言簡意賅,閻清歡立馬想通“死者怕血,所以他曾經見過很多血,不,很可能見過一場鮮血淋漓的慘案”
“對啰。”
施黛打了個響指“再往深處想,說不定那起慘案,正與死者被害的原因有關呢”
她說著一頓“不過說得再多,不過是猜想罷了。要想順藤摸瓜查明傀儡師的真實身份,還得依據江公子的辦法,看看纖草紙的來源地。”
“可惜死者的魂魄已入地府,沒法子召來當面對質。”
柳如棠嘖了聲“要是招魂一招一個準,我們也不必整日奔波了。”
滯留于人世的鬼,全是陰差陽錯沒被黑白無常拘走的游魂,數量不多。
今夜幾十個吊死鬼齊聚昌樂坊,也算稀奇景象。
“今日和昨日都出了事,明天恐怕也不得安生。”
柳如棠懶懶打個哈欠“你們先行回府吧。善后的事,鎮厄司自有人來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