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白硯厭煩這樣的他,也嫌惡如今的自己。
說到底,都是見不得光的東西。
短匕出鞘,江白硯并未直刺他咽喉。
相反,小刀被遞到男孩手中。
江白硯道“用它,殺了我。”
話音方落,半空閃過一道銀芒。
雖說猜不透他的用意,男孩還是恰到好處抓
準時機,一刀刺向他脖頸。
從小到大,不變的是他骨子里的狠勁。
奈何動作太慢,也太無力。
抬臂握住男孩手腕,江白硯只一折,就讓對方痛得松開短匕。
緊隨其后,他手臂上抬
頃刻間,捏碎男孩脖頸。
咔擦。
男孩頸骨碎裂,經由共感,劇痛傳入江白硯的四肢百骸。
幾乎是霎時間,他喉結微動,低低笑出聲來。
原來這就是迫近死亡的疼痛。
這里是魘境,男孩身為記憶中的幻象,不會真正死去。
雙目失神片刻,身體慢慢恢復生機,看向他時,多出不死不休的殺意。
于是江白硯揚唇笑笑,將短匕又一次遞給他“再來。”
這段記憶里,救下他的“農夫”并非善人,而是邪修的同門師弟。
兩人設了場局,先假意放江白硯逃離暗室,再由“農夫”救下他、醫治他、安慰他。
當他信以為真,邪修便現身戳穿真相,欣賞他希冀破滅的模樣,捧腹大笑。
低劣的把戲。
蒙昧如他,才會信以為真。
要想破除魘境,需誅殺邪修,最好不讓兒時的他知曉“農夫”身份。
一場天真愚蠢的幻夢,江白硯只覺得好笑。
救贖,保護,關切的溫言細語,他不配擁有那些東西,也根本不屑去要。
唯有死亡與他相襯。
電光石火的交鋒后,再次奪過小刀,掐斷男孩的脖子。
潮水般的絞痛與快意一并席卷全身,江白硯止不住戰栗,說不清是痛苦還是歡愉。
自以為是,羸劣弱小,過去的他、當下的他都是。
就這樣,一遍遍扼殺曾經的自己,一遍遍感受瀕死的快意。
江白硯想,倘若他在那時便死去,會不會痛快些
倘若不執著于為江家復仇,他在那時便死去
淪落成這副不人不鬼的模樣,他為何不能去死
男孩第不知多少次失去意識,頸上的劇痛令江白硯有些昏沉。
趨近于死亡的疼痛過于強烈,饒是他,也無法承受太多。
該結束了。
闔眸片刻,確認嗓音不再沙啞,江白硯開口“施小姐。”
這間臥房有扇窗戶,施黛若是想看,隨時能透過窗口一探究竟,看清屋子里的景象。
江白硯留意過,自始至終,她沒靠近窗子,一直乖乖待在門外。
是個懂得分寸的姑娘。
江白硯在叫她。
臥房里不時傳來聽不清的悶響和低語,施黛忍著好奇心等待許久,心里像有螞蟻在爬。
耳邊終于響起江白硯的聲音,她敲門而入,飛快探頭“江公子,結束了嗎”
視線落定,施黛還沒出口的話哽在喉間。
不知發生過什么事情,男孩不省人事,眉宇緊蹙,沉沉睡去。
江白硯右膝靠在床沿,衣襟凌亂,露出頸下一抹冷白。凌亂的烏發被冷汗浸濕幾縷,小蛇般逶迤在頰邊。
他眼底泛出病態的紅,眸中是欲意與愉悅的余燼,右手骨節分明,摸了摸脖頸。
“待他醒來,告訴他,我死在他手上。”
江白硯回眸,向她溫和一笑“多謝施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