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荼并不知道他前幾天救下的女孩子陰差陽錯地看到了漫畫,開始懷疑起漫畫就是真實世界里發生過的事。
他這幾天讀完了成精猜想,又去了一趟圖書館二樓,拜托表情因為睡眠不足而越發陰郁的丹頂鶴管理員給他找了更多與精怪有關的書籍。
反正整個九月都處在半放假的狀態里,虞荼干脆就窩在寢室看書,除了一日三餐,沒有踏出宿舍一步。
本體老老實實在宿舍里看書,彌補自己知識上的不足,作為馬甲的不夜侯就要輕松多了。
他這幾天先是抽空檢查了一遍“背景墻”也就是宅邸里那棵遮天蔽日的茶樹。茶樹郁郁蔥蔥很是茂盛,按理來說并沒有什么問題,但虞荼將感知探到內部,總覺得有種說不上來的虛無。
但這個問題以他目前的水平沒辦法解決,只能暫時放在一邊。
檢查完茶樹后,虞荼又去了仁心醫院,藏生依舊神出鬼沒,虞荼有時和他說話說著說著發現旁邊沒有聲音,一轉頭,他就消失了。
這樣的事情持續了好幾次后,虞荼帶著茶具在藏生最喜歡的天臺,請他喝了一杯茶。
那是個陽光很好的晴天。
白瓷胎里,淡綠色的茶水中,一片片茶葉自由舒展,陽光灑下來,在茶桌上投射出淺淺的影子。藏生浮在半空中,陽光同樣穿過他,讓他也散發出溫暖的光澤。
他半透明的手指捏著一枚精致的茶糕,像只花栗鼠一樣啃啃啃,卻不會有多余的糕點碎渣,一口茶糕一口茶,吃得眉眼彎彎,好像是什么無上的美味。
“人類的東西真好吃。”藏生在天臺上飄了一圈,陽光下每一根發絲都鍍著一層耀眼的金色,白色睫毛下銀白的瞳孔里,都好似附上了一層鎏金,“茶糕是甜的,很香,茶水苦過后,又有點甜味。”
茶水的熱氣里,陽光的照耀下,戴著單片眼鏡、穿著長衫的不夜侯語氣里有點無奈“這就是你所求嗎”
“我是醫院的靈啊。”藏生飄過來,白色的發絲延伸到一定長度后,就會化為淺白夾金的光點四散,“我又不需要人類的財富,又有漫長的壽命,當然沒什么想求的。”
像人類一樣可以品嘗到食物的味道,可以觸碰到實體,就已經很好了,他又不貪心。
藏生半透明的手指抓了一塊茶糕,忽然從天臺上消失,過了幾分鐘,他重新出現“剛剛又去送別了一個小朋友。”
他飄到天臺的最邊緣,指著醫院樓下來來往往行人中的一處“喏,就是那個小朋友,胳膊和腿可有力氣了,一看以后就很健康。”
“我喜歡那棟樓,那棟樓里全是笑聲。”他說,“其他樓里啊死亡太多了。”
藏生的思維總是有些跳躍,或許是沒有人能看得見他,在和不夜侯交上朋友后,他變得格外活潑“你知道人死后是什么樣子嗎”
他第一次向他的朋友提及他所看到的、真正的死亡
“人死之后真的有魂魄,只是魂魄太輕,比煙還要輕。他們從軀殼中脫身的那一刻,會在生前最愛的人身邊盤旋,然后慢慢地消散在空氣中。”
“有些人說親人死亡時有預兆,有些人說夢見離開很久的亡人那都是魂魄溢散,有血緣關系的親人在那一刻與魂魄共振,以夢的形式捕捉到了他們的命軌,又或生前未盡的話。”
藏生在醫院里,見過許許多多魂魄消散的場景,雪白的病床,枯瘦如柴的手臂,精密昂貴、卻再也無法挽留生命片刻的儀器在哭聲里有規律地發出穩定的嗡鳴,如同生命倒計時的號鐘。
對生命不甘的魂魄從沉重腐朽的軀體中飄起,起先臉上是茫然,而后有的想要回到軀體,有的卻想要抱一抱圍在病床前哭泣的人,卻在幾夕之間,徹底了無痕跡。
除非怨氣化鬼,否則普通的魂魄不能長存于世,他們會散開,在這世間的任意一處飄蕩,而后某一天機緣巧合,新的魂魄于天地中懵懂而生,又重新投胎為人。
所以人沒有前世,更沒有來生,今生今世就是今生今世,沒有下輩子。
藏生分享這一切的時候,臉上還帶著淺淺的笑,好像對生死這個話題沒那么在意,只是他身上的光點,溢散得比剛剛頻繁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