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放鶴對他第一印象不佳,聞言不禁腹誹,就您那粗黑的身板,也怕拉人
“我家窮,買不起。”他非常誠懇地說。
開學前,他曾簡單統計過,本屆秀才之中有四人家中
曾有或正有人為官為吏。剩下的要么長輩有功名,
要么坐擁田產。
說白了,
這年頭能讀得起書,考得起學的,經濟基礎和學問基礎中至少要有一樣。
論出身,秦放鶴勉強合格,但論經濟實力,他是當之無愧的倒數,也不屑于掩飾自己的貧窮。
陳嘉偉愣住。
怎么能有人這么坦然地說自己窮呢
不怕別人笑話嗎
“陳兄不用整理么”秦放鶴朝他那邊抬抬下巴。
這就是在委婉地攆人了,陳嘉偉面上一僵,有些訕訕的,也轉身回自己那邊鋪床。
只他并做不慣這個,東一榔頭西一棒槌,好好一張床愣是拽得雞窩似的。
稍后秦山打了水回來,秦放鶴喊他一起洗了,又換過衣裳。
那邊齊振業已不耐寂寞,穿著四股絞織魚戲蓮葉羅衫、抖著灑泥金扇子尋過來,歪起身子,一條胳膊撐在窗口向內探著,“秦兄,你好了么”
有了功名之后,齊振業本人便已不算商籍,可大大方方穿綾羅綢緞,于是他便如花孔雀開屏,將素日那些只能藏著掖著的,統統亮了出來。
秦放鶴正收拾書桌,聞言頭也不抬,“我還要一會兒,你先坐吧。”
他是有點強迫癥的,紙張書本必須按照顏色、大小、厚薄擺好,不然渾身刺撓。
秦山向齊振業問了安,請他進來坐下,轉身去燒水,預備等會兒晾涼了好喝。
齊振業進來,見屋里還有旁人,當下懶洋洋拱了拱手,“幸會幸會。”
這誰來著
忘了。
算了,不重要。
陳嘉偉卻記得這個考了好幾年的關中商戶,不冷不熱嗯了聲,視線在齊振業身上一掃而過,忽然覺得自己身上的紫色細棉布長袍也不那么體面了。
過了大約一炷香,孔姿清也來了,說要帶秦放鶴在學內轉轉,提前熟悉下。
秦放鶴也收拾得差不多,起身拍了拍手,“行了,走吧”
二人才要離去,一直在旁邊沒說話的陳嘉偉突然見縫插針湊過來,滿面熱切地沖孔姿清作了個揖,“孔兄”
孔姿清停住腳步,盯著他看了會兒,扭頭看秦放鶴這誰
秦放鶴“”
一個屋的,當然是我室友啊
孔姿清了然。
合著這就是那個白撿來的廩生。
他固然不喜郭騰與徐興祖,但單純論學問,更瞧不上這個陳嘉偉。
案首之下,皆學渣。
“有何貴干”孔姿清木著臉。
“啊”陳嘉偉被他的冷淡弄得不知該作何反應,一時僵在原地,良久才干巴巴道,“這個,這個我久聞孔兄才名,如今大家同在縣學,日后這個”
孔姿清皺眉,一點兒也不給面子,扭頭就走,“再說。”
縣學上下近二百人,與我何干
雖對孔姿清的孤傲早有耳
聞,但陳嘉偉是真沒想到他竟會當眾叫自己下不來臺,一張黑臉都微微泛紅,十分窘迫。
看看離去的孔姿清,再看看陳嘉偉,齊振業突然意義不明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