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開學上課第一日,非常精彩。
各科先生陸續與新晉秀才們見了面,介紹了自己的來歷和科目,又一一摸底。
原本眾新生正值春風得意時,難免有些膨脹,總幻想自己滿身才學抱負,只恨無人賞識,指不定哪天便要飛黃騰達了。
結果那甲班教諸子百家的張先生,教史的李先生,竟然都是三甲同進士出身,其余諸班的教師也是正經舉人,頓時人都傻了。
畢竟在絕大多數人看來,能中進士就是千里挑一的天才,自然要加官進爵,乃至為朝廷辟土開疆,可他們,可他們竟然蝸居在一座小小的縣學內,當教師
座次也是按成績來,秦放鶴將陳嘉偉的震驚盡收眼底。
他很能理解這種心理落差。
這就好比現代大學生們各個自視甚高,覺得畢業后自己肯定看不上大學老師這份破活兒,結果一問后發現,老師們各個碩博起步,而他們卻連不掛科都難。
陳嘉偉有小缺無大惡,終究同學一場也是緣分,秦放鶴便低聲提醒道“多想無益,陳兄,你我日后好生用功也就是了。”
陳嘉偉驟然回神,愣了下才點點頭,“秦兄所言極是。”
是啊,教師是教師,他們是他們,來日如何尚未可知,此時多想無益。
正說著,卻聽李先生突然點了秦放鶴的名,笑瞇瞇看著他,“你是本屆案首”
秦放鶴點頭,語氣中并無一點自傲,“是。”
確實沒什么值得驕傲的。
甲班原本有二十五人,其中有近一半都是歷年案首。
若人群中只一人有光環,必然十分顯眼。
可若人人皆有光環,那么沒有光環的那個也會十分顯眼。
陳嘉偉下意識抬頭看向前方若干案首,剛剛努力放平的心態又有點崩。
一般來講,縣試、府試和院試的考試內容不會涉及史書,但四書五經之中亦不乏歷史典故,大家多少會有些了解。
故而李先生笑了下,好像說今天中午食堂賣燉肉一樣平淡地丟出問題,“世人皆道漢武帝窮兵黷武,你以為如何”
先拿案首開刀。
秦放鶴“”
縣學這么猛的嗎上來就這么刺激
難怪世人皆說考秀才和考舉人完全是兩碼事,前者考背誦,后者多少就有點無法無天了。
古代文人制度其實是非常矛盾的,它既受制于封建皇權,卻又因文人治國,而給予他們極大的言論自由。
小小章縣縣學都敢說這些,可想而知,再往上的府學、太學,乃至翰林院,又會是何種情形。
秦放鶴陷入思考。
對歷代君王的評判古已有之,好話歹話都說全了,現在再讓他評價,其實很難給出新意。
所以這道題看似簡單,反而不好答。
答得太過保守,難免叫人看輕;可若太張揚,又叫人覺
得你不過小小秀才,如何敢于先賢比肩,實在輕狂。
想來在場的不過秀才,李先生也未必指望聽到什么驚世之言,摸底是其一,下馬威是其二。
不過須臾,秦放鶴心中便有了計較。
他抬起頭來,目光直視李先生,“學生以為,此題當從三點說起。”
不錯,臨陣不亂,頗有大將之風。
李先生暗自點頭,“哦哪三點”
就這么會兒工夫,你還列出一二三來
“其一,夫人君者,護我疆土、保我百姓,為江山一統,為山河永固,此命天授。昔日北方游牧猖狂,鐵蹄踏我山河,視我中原百姓如草羊,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國家,國家,國即為家,”秦放鶴看向四周同窗,抬高聲音問道“敢問諸位,若你我之家園遭強人劫掠凌辱,難道要坐視不理,任其來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