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來到天元十七年。
五月初二那日,李先生上完課,
對準備回家過端午節的眾人道“八月鄉試在即,
若有意要考的,記得六月前去縣衙領取名帖并賓興費。六月十五之前縣里便報到府里去,名額既定,再想考也只好等下一科。”
鄉試要去籍貫所在的府城考,大多路途遙遠,朝廷便根據路程遠近給予應試者金錢補貼,即“賓興費”。
章縣到府城有五日路程,每人到手七兩,包括保銀、路上三餐吃住并置辦衣裳、考試用具等,省著點花還能有剩。
為杜絕鉆漏洞吃空餉,朝廷明文規定,領了就必須去考,無故不得缺席。若日后查明鄉試考卷中沒有,非但要收回銀兩,當事人還要被罰一輪不能考試。
累積兩輪領銀不考者,永久剔除鄉試資格。
鄉試啊,何其慘烈
舉人呵,又何其榮光
李先生的話將端午節的快樂氛圍都沖淡許多,他一離開,肖清芳立刻走過來,“秦兄,你今年要去考的吧”
秦放鶴點頭,“是。”
今年他已十五歲,個頭拔高,身體健壯,自問能夠經受住暑熱潮濕,正好赴鄉試。下一屆轉過年來會試、殿試,結束后剛好十九歲。而在這之前,大祿朝最年輕的狀元也已二十有四。
十九歲,不會因年歲太小受人輕視,又能憑借嫩臉做一點成年人不大方便做的事,剛剛好。
先在翰林院熟悉一年,次年加冠禮,便是成年人,翰林院一年期滿后考試,恰好可授予官職。
什么都不耽擱。
這些打算,秦放鶴沒有同任何人說起過,卻已在心中反復推演過無數次。
肖清芳松了口氣,“那不如你我結伴而行,彼此也好有個照應。”
他已經二十五歲了,往后的每一屆都不能錯過,可一想到上回考場號舍內的慘烈經歷,又不禁頭皮發麻,急于尋求心靈伙伴。
秦放鶴應了。
自高程之后,連著兩年的案首都不過爾爾,水平甚至不及牛士才,更別提徐興祖,當真是撞了大運才能得此殊榮,私下沒少被肖清芳譏笑是泥塑紙糊的。
所以說,競爭也要看運氣,很多時候只要比對手強就夠了。
連桀驁不馴的高程都天天追在秦放鶴屁股后頭做題,肖清芳等人又早與他交好,故而如今縣學上下,便以秦放鶴為首。
聽他說要去考,許多人便也跟著湊熱鬧,都說要去。
反正留守必然不中,既然朝廷給銀子,那就去試試。
萬一撞大運,入了考官的眼,就中了呢
高程來了句,“那我也去”
一來一回數十天,能做好多題了。
齊振業“你去個屁諸子百家熟了嗎二十四史都會背了嗎讀懂了嗎”
他簡直煩死這廝了。
每月休假時,這廝竟妄想跟到秦兄家去,他憑啥
想得美
高程完全不怕他,
梗著脖子斜著眼睛道“與你何干就去”
其實他是有點瞧不上齊振業的,
出身不好,功課也不佳,真不明白秦兄為何要與他為伍。
齊振業都給他氣笑了,才要再說,卻見秦放鶴往這邊瞅了一眼,“你也去。”
齊振業立刻咧嘴一笑“好咧”
去就去
按住了齊振業,秦放鶴又看向高程,意味深長道“你去也好。”
感受下挫折教育。
因為就高程目前的水平,本屆必然不中。
在秦放鶴看來,高程確實聰慧,奈何偏科,于正事上不夠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