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知按察使一職十分敏感,鹽茶糧瓷的大頭皆在江南一帶,又有對外海貿,朝廷也怕他們在地方上待得久了,自成氣候,基本上每屆都做不滿三年一任。
現在已經是朱元在的第三年了,若有變動,就在當下。
秦放鶴心中想著,腳下已經到了。
那門子上前與人交接過,躬身請秦放鶴自己進去。
里頭案桌后坐著一位五十歲上下的文官,容貌并無過人之處,單看身形,似乎也說明不了什么,但他眼中分明有血絲,嘴唇也不甚紅潤,微微起皮,顯然最近都勞心費神沒休息好。
“你是”朱元看著進來的少年,聯系近來聽到的傳聞,喊出他的身份,“遇之的弟子”
遇之,直呼字號,語氣也頗溫和,想來與汪扶風私交甚密。
秦放鶴適當調整態度,上前行禮,“是,見過大人。”
朱元讓他坐了,又叫上茶。
秦放鶴怕耽擱事,來不及喝,先從懷里掏出用細油紙仔細包裹
了好幾層的信遞過去,“學生頑劣,游學至此,順道替先生帶了封信過來。”
游學大半夜的游到臬司衙門
這話鬼都不信。
朱元面上笑呵呵的,又問了汪扶風的近況,顯得十分親昵,仿佛關照自家子侄一般。
秦放鶴都一板一眼地答了。
他還清晰地記得汪扶風的叮囑,“送了信,不許停駐,即刻就走”
于是親眼看到朱元接過信封,秦放鶴立刻就要告辭,“大人公務繁忙,學生貿然打擾已是失禮至極,天色已晚,就不多耽擱了。”
朱元一怔,順勢挽留。
秦放鶴便笑道“大人留步,學生這便告辭了。”
那邊齊振業還在拿出做買賣的厚臉皮,跟外頭幾個門子拉關系,東拉西扯沒話找話,又塞銀子。
不曾想那些人當真油鹽不進,給銀子都不要,嘴巴活像河蚌成精,閉得死死的。
正懊惱間,就見才進去沒一會兒的秦放鶴快步出來,腳下生風,好像身后有鬼在追。
齊振業上前相迎,才要開口,卻見秦放鶴使了個眼色,當即閉了嘴,兩人一起腳下生風。
“來不及出城了,”秦放鶴路上已想好對策,“去最近的青樓湊合一宿”
他總覺得要出大事。
來的路上他就觀察過了,距離臬司衙門兩條街開外,就是本地赫赫有名的一家青樓。常言道,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年紀小,任誰初次見面,都大概率會先入為主的輕視,而青樓人多眼雜,萬一出事跑也容易,打聽消息也容易。
齊振業一聽,直如腚上起火,一迭聲催促開拔。
馬車飛一般躥了出去,跑到半路上,途經一家車馬行,秦放鶴心頭微動,讓齊振業派人進去買了一輛用料一般,但非常浮夸招搖的馬車,走到隱蔽的角落內,將兩輛馬車上的人、物迅速替換一遍,這才去了青樓。
進青樓的并非全是嫖客,因其行業特殊性,倒比一般客棧更周到體貼,也慣會保護客人隱私,常有過往富商在各地知名青樓包院子過夜,秦放鶴一行人就要了個院子,悄沒聲窩在里面。
大約半個時辰之后,就聽外頭街上亂糟糟的起來,還有數量眾多的跑步聲快速經過。
眾人都不用出院子,一抬頭便能看見外面原本黑壓壓的夜空被不知哪里來的火把照亮了半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