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此刻,他還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也有份參與了
朝中盤根錯節,牽一發而動全身,即便證據確鑿,十天半月也等不出結果出來,眾人便照汪扶風交代的,先遠離是非之地,沿長江入太湖,然后一路游玩起來,最后抵達蘇州。
世人皆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可見蘇杭之美。
此時正值二月底,蘇州已然綠透了,處處柳浪鶯啼,家家白墻黑瓦,又有小橋流水吳儂軟語,好不動人。
便是這里的煙雨,也要比別處更柔軟些。
“煙雨江南,煙雨江南,”齊振業看得癡了,喜得手舞足蹈,“以往餓在游記里看,或是聽人說起時,總想不出來,雨就是雨,咋能跟煙扯上關系么如今親眼看了才知昔日見識少。”
北地的雨水就好似那里的人、那里的景兒一樣,豪放、粗獷,豆大雨點落下來的氣勢都那么不一般,劈里啪啦氣勢洶洶,砸在身上皮肉都疼咧
可這兒的卻不同,溫溫柔柔的,如紗似霧,朦朦朧朧氤氳著一片,微風一吹,就抖動起來,顯出風的形狀。
眾人聽了,也是笑。
一路上齊振業都止不住地感慨,“南邊兒咋就這么多水么”
北方多有干涸地,許多河湖每至枯水期便能看見龜裂的河床,百姓們想喝口水都要走出去老遠。
偏這邊竟還能發洪災
“真是旱的旱死,澇的澇死,”說這話時,齊振業正蹲在一條穿城而過的小河邊,手掬清流唏噓道,“若有朝一日,
能把南邊的水借到北地去,就都好了。”
秦放鶴下意識多瞧了他一眼,“會有那么一天的。”
齊振業聞言失笑,看著那些清澈的活水從指縫一點點溜走,站起身來,隨意甩了兩下,“你就糊弄餓吧。”
北高南低,水又不會自己跑,咋能成么
除非有仙人術
秦放鶴笑而不語。
世上可能沒有仙人,但有許多東西,卻一點兒都不比仙術差。
長江一帶多豪商,多巨賈,那些人的錢簡直多得沒處花,就沉迷于修建園林,后開水門,直通各處大小湖泊。
又廣修私人碼頭,畫舫樓船遍布,日日游玩不住,夜夜笙歌未休,直叫人不知日月輪轉,哪管天上人間
若誰家沒有時,都不敢稱有錢
修的園子多了,主人家自己住不過來,亦有心向外夸耀,便有許多對外開放,或給幾個錢就能進去逛逛,或者干脆就免費。
秦放鶴和齊振業一行人都過足了癮,見園子就進,有熱鬧就湊,玩了幾次文會,順帶聽了許多毀三觀的坊間流言。
認識了幾個當地學子后,一切游玩就都變得更加井井有條起來,對方熱情地帶著他們去了許多只有本地人才知道的地方,果然清凈又雅致,極其好玩。
一行人在蘇州足足玩了二十日,把能吃的都吃了,能逛的都逛了,這才與剛認識沒多久的朋友們作別,約定來日京城再見。
沒了官船可蹭,一路上水陸輪轉,多少曲折暫且不提,進入杭州地界已是三月十六。
老話說得好,煙花三月下揚州,此番雖然下不得揚州,可能趕上三月蘇杭,亦是人生一大樂事。
因要探望那位師兄,秦放鶴也想在這里等等朱元那頭的消息,便同齊振業商議多住些日子。
齊振業聽了,自然沒有不答應的,“這輩子還不知道能不能再來,好容易來了,自然要玩夠本了才好”
汪扶風和姜夫人之子,也就是秦放鶴那位名義上的小師兄汪淙去歲鄉試未中,如今還在杭州府學讀書,齊振業便先帶人去租賃的院子安置了,秦放鶴則估摸著府學放學的時候,去外頭托人遞話等他。
正值晚霞滿天,若身穿青白二色府學長衫的府學學子們三三兩兩往外走,中間夾著一個探頭探腦四處做尋人貌的青年。
秦放鶴見他比自己略大三幾歲的樣子,長得也頗似師娘姜夫人,便走上前去,笑著問道“汪師兄”
來的果然是汪淙。
“可是我那子歸賢弟”
秦放鶴“啊,是我。”
好熱情
汪淙大步上前,抓著他的肩膀,邊打量邊笑,“早前父親便在信中同我說了,收了一位少年英才做弟子,十分得意。去歲我也瞧見你的考試本子,果然極好,早便想著什么時候若能見一見,也就好了,正想著,你竟就來了”
說著,拉著他就走,“走走走,來這邊就是到家了,我請你吃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