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往里走的時候,隔壁醬菜鋪子里正走出來一位拎著小醬菜壇子的中年文士。因對方身著四品官袍,顯然剛下衙就過來了,秦放鶴心中雷達一動,下意識多看了眼。
哦,老熟人。
“傅大人。”秦放鶴微微抬高了聲音。
那提著醬菜壇子的,正是傅芝。
不愧是當年的探花郎,哪怕身處塵土彌漫的大街上,手里提著灰突突的醬菜壇子,這位看上去也依舊玉樹臨風,路過的大姑娘小媳婦都愛多看幾眼。
嗯,升官了,之前去清河府做學政時還是從四品,如今已是正四品了。
看清對方的臉后,傅芝的表情有一瞬間不自在。
畢竟當初他曾為了打壓方云笙,不惜公報私仇,差點兒就斷了眼前這小子的小三元。
可沒想到,風水輪流轉,對方竟因禍得福,由此入了汪扶風的眼,一躍成為次輔的徒孫。
秦放鶴覺得傅芝的反應很有意思。
說起來,他們當初雖有瓜葛,但卻從未面對面見過,秦放鶴之所以能認出傅芝,皆因年前后跟著師父師伯到處串門子,曾偶然在兩次大集會上遙遙一望。
當時汪扶風就指著人堆兒,皮笑肉不笑道“瞧見那邊中間開屏的了么便是當初的學政傅芝,傅大人。”
當時的秦放鶴“”
可該說不說,傅芝長得是真的好,尤其還年輕,在一干平均年齡四十五歲的中老年官員之中,便如皎月生輝。
他還敢穿,紫色滿繡花的袍子,別人穿了活像一根扭動的發霉醬茄子,但他穿著,就是富貴精致。
所以秦放鶴覺得,自家師父那獨一份兒的介紹,多少帶點私人仇怨。
于是善解人意的小弟子當時就立場分明表態,義憤填膺道“我就看不慣那浪樣兒”
汪扶風“”
倒也不必如此激進。
但不得不說,聽了確實受用。
扯遠了。
既然傅芝馬上就能認出自己,想來也沒少關注。
很快,傅芝就調整過來,依舊提著醬菜壇子,笑得無懈可擊,“哦,原來是汪大夫高足,秦解元。不曾想在這里遇見了。”
官場之中,若彼此關系不親厚,時人為表尊敬,常以姓氏加官職名稱呼,汪扶風任諫議大夫,故而外頭的人經常喊“汪大夫”,跟“董閣老”“李太醫”什么的一個道理。
兩人所在的派系其實原本沒什么直接的利益沖突,但早在傅芝對秦放鶴出手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要站在對立面。
當然,官場之上,沒有永恒不變的敵人,或許來日也有合作的機會
但就眼下,二人各懷鬼胎,寒暄起來便如水不夠時強行玩泥巴,干干巴巴。
“對了,還未曾有機會道恭喜。”秦放鶴終于想起一件喜事。
傅芝一聽,難得露出幾分真心的喜悅,“同喜同喜。”
五月原禮部尚書寧同光因辦差不利被貶,而緊跟著遞補上去的,便是傅芝的老師。
但有點尷尬的是,提為禮部尚書之后,天元帝并未緊接著下達允其入閣的旨意,故而傅芝那位師父如今便是六部尚書之中,唯一一位非內閣成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