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倫和趙夫人,儼然是兩種截然不同的需求,但若說真的沒有一點共同之處,也不盡然。
“其實這種事,不真過一過,眼下如何說得”秦放鶴慢慢道,“只看兩位想讓妹妹的夫婿走哪條路罷了。”
有曾經愛焰熊熊,卻湮滅在日復一日的婚后生活的;
也有歡喜冤家先婚后愛,琴瑟和鳴攜手一生的。
情之一字,本就難以常理斷之。
若覺得宋氏一族助力足夠,單純想讓女兒有段美滿的婚姻,有個幸福的家庭,那么何必非要在有功名的人中選
落榜眾人之中,未必沒有青年才俊。
可趙夫人當真甘心如此么
抑或阿芷,日后與人交際起來,漸漸懂了人情世故利害得失,是否又會向往權力縱橫的日子
姐姐嫁了那般前途無量的人,怎么輪到我,就成了凡夫俗子我便天生比她差
因類似緣故親人反目的例子,屢見不鮮。
果然,趙夫人張了張嘴,也覺得唇舌千鈞重,再也說不出肯定的話來。
她也怕。
怕現在為小女兒打算的一切,都成了來日的怨怒。
一日當娘,一生操心,便是如此瞻前顧后。
秦放鶴見了,便道“不如先問問妹妹的意思,這么一來,且不論來日如何,至少少了些齟齬。”
畢竟是阿芷成親,總不好一點兒不顧小姑娘的心意。
萬一,人家已經有了意中人呢
“婦人之仁,”宋倫瞥了趙夫人一眼,轉過來看向秦放鶴時,卻又滿面笑意,“賢婿費心了,婦道人家,難免優柔寡斷,你莫要往心里去。”
秦放鶴笑道“哪里的話,慈母心常罷了。”
平心而論,若想走仕途的路子,這位解元還真是個不錯的人選,夠精明夠果決,也能耐得住性子。
而恰恰就是因為他夠精明,一旦與宋氏聯姻,即便不是個好夫婿,也會好好待阿芷。
當然,若重感情,自然另當別論。
但在這個時代背景下,一個正常男人如果沒有上進心,很難保證他不把精力釋放在其他方面
當爹的和當娘的,對待孩子的心思真的不同,宋倫很快就將注意力從次女的親事上挪開,開始旁敲側擊地問些出海的事。
此事天元帝本人都沒發話,秦放鶴自然不會透露太多,只含糊說了利害,點到即止。
宋倫面色凝重,“陛下殺伐決斷,既然動了心思,想必此番各家都跑不脫隴西那邊必然也要摻一腳“
若在以往,這種大事上是沒他什么發言權的,但今年不同了。
他有個好女婿。
便是本家的族老,也不敢輕易甩臉子。
思及此處,宋倫的眼神漸漸狠戾起來。
窩囊了這些年,也夠了,既然要做表率,就做個大的
先擰成一股繩立了功,莫要便宜別家,至于最后功勞落在哪一房頭上么呵,天知道
秦放鶴難得來一趟,宋倫命人好生置辦酒菜,略吃了一回。
待要再勸,秦放鶴就擋住酒杯,歉然道“阿芙有孕,不好沾染酒氣。”
宋倫哈哈大笑,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呀,什么都好,就是難免兒女情長,也罷”
從同僚的角度來看,確實兒女情長,但作為老丈人,他這樣對待自己的女兒,也就是尊重自己,還是頗受用。
秦放鶴跟著笑了一場,略說兩句話,便取了醒酒湯漱口,這才家去。
十一月初九,來自暹羅國的使者團率先進入望燕臺,正式拉開了萬國來朝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