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放鶴很給面子地站起身來,端起酒杯,又很敷衍地濕了濕嘴皮子,這才笑道“坐,都坐,不要拘束嘛。”
徐本也笑,是呀,來這里,就是到家了,坐坐坐,都坐下吃菜”
因剛才的插曲,氣氛似乎有些僵,徐本又打發心腹去叫了一班樂妓來。也不叫她們進門,就在隔壁空著的包間吹拉彈唱,演奏聲若隱若現,越發靈動飄逸。
樂聲一起,果然有人的注意力被吸引過去,隨著樂聲不斷打拍子,雙眼微瞇,如癡如醉。
啊,這就是天朝,連樂聲都這般舒展悠遠。
要是能要到樂譜就好了。
待眾人落座,秦放鶴才無比誠懇地看著眾人,手掌向上直指他們,又拉向自己,在雙方之間來回擺動,“你我本相隔汪洋,今日能同聚一桌,便是天大的緣分。來都來了,自然要好好說道說道,將那些原本不通的,都說通了;原本不明白的,都講明白了,豈不正是諸位出使本國的意思”
他跟徐本一唱一和,到了這一步,高麗使團還有什么好說的紛紛點頭如啄米,“是是是。”
現在的他們便如上了賭桌的賭徒,明知莊家在做套,卻不得不跟著加注。
皆因對手也在這里。
若加注,可能贏;但不加注,一定會輸。
總要有人贏的,既然如此,為什么不能是我呢
飯桌上有一道烤鵪鶉,外皮金黃酥脆,頗有滋味,秦放鶴連著夾了兩筷子吃,這才不緊不慢道“其實諸位的來意呢,不光本官,便是陛下也都明白。”
王芝等人哪里顧得上用飯用菜,都齊刷刷望過來,眼底滿是渴望。
這是
秦放鶴豎起三根手指,“第一么,爾等北拒強遼,很是艱難,這些年的辛苦,陛下都看在眼里,記在心里”
才怪
眼下大祿強盛,遼國不敢輕舉妄動,于是高麗就成了家常出氣包之一。
聽了這話,高麗使團眾人的眼圈都要紅了,活像在外面受盡委屈的孩子找到親爹。
有精神脆弱的,竟當場低頭拭淚,嗚咽起來。
政治家的眼淚,跟鱷魚的眼淚有什么分別
便如同嫖客的海誓山盟,信不得。
故而秦放鶴只是看了眼,隨口安慰兩句,又按下第二根手指,“二么,就是高麗仰慕我朝文化這個么,倒也不難。”
至于三,自然就是經濟。
高麗的整體自然條件真的很差,別說比大祿,連倭國都比不了,后者只是小,自然災害多些,但畢竟擁有漫長的海岸線和豐富健全的種植環境,火山噴發的同時也帶來肥沃的土壤,好歹餓不死。
高麗還真就可能餓死了。
所以歐洲等國想跟大祿朝互通有無,是真的有賣,但高麗
王芝等人這次來,主要就是打秋風。
爸爸,白給點兒
啊
見王芝等人又要說話,秦放鶴搶先一步道“然不患寡而患不均,我大祿素來公平,若輕易許諾你們,來日倭國不滿,暹羅等國也有意見,倒不好做。”
王芝略一遲疑,“那”
“陛下圣明,仁愛天下,”秦放鶴朝皇城所在方向拱了拱手,以表敬意,“想著若像以往送書過去,總是治標不治本,貴國學子們看了書,若有不通達之處,也不好辦倒不如直接派幾位飽學大儒過去,建造漢學院,廣為啟蒙。”
這,這也太大動作了吧
王芝臉上的笑就有些僵硬了,“如此深情厚意,著實令人感動,只是”
建造什么漢學院啊,還“廣為啟蒙”,是要替那些賤民開智的意思么他們配么
若賤民都能讀書了,貴族們何以治國
“哎,當然了,”秦放鶴好像沒聽出他的未盡之意,笑得一派熱忱,“這建造書院的圖紙、人手么,都由本國承擔,何處可建,何處不可建,也有本國工匠親自代為考察測繪,無需擔憂。爾等只需要飯食、木材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