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了,”阿芙輕輕為女兒扇著扇子,低聲道,“我還記得那年他隨你來迎親呢。”
當時何等意氣風發,怎么如今就
落得如此名聲,也太不堪了些。
阿嫖玩了一日,早就困了,只倔勁兒上頭,偏要等著父親回來,結果秦放鶴今天偏偏加班,直到戌時快過方回。
小姑娘困得睡眼惺忪,仍固執地伸腿坐在榻上,一雙眼睛努力睜開又合上,東倒西歪。
阿芙和乳母幾次二番勸她去睡,小姑娘自始至終只有一句話,“爹肥來啦”
如今阿嫖將滿周歲,已經會說不少零碎的短語,表達欲望空前強烈,隨便抓個什么都能翻來覆去絮叨幾百遍。
有時阿芙都被煩得不行,私底下跟秦放鶴笑說,怎么就養了個小碎嘴子
等秦放鶴終于“肥來”,阿嫖只來得及伸開胳膊喊一聲“抱
抱”,然后就在他懷里睡得死去活來。
秦放鶴心里軟得一塌糊涂,低頭親親阿嫖軟乎乎的小臉兒,小心地將她放到小床上,用蠶絲薄被蓋住肚皮。
天熱也得蓋肚子
“人么,都會變的,”他低聲道,此事倒也不算無跡可尋。”
一直以來,程璧都不算什么端方君子,只是當初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倒還勉強可以和平相處。
誰知道后來一切會變得那樣不堪呢
可惜了。
“算了,不說這些晦氣的,”秦放鶴擺擺手,“抓周宴準備得如何了可還缺什么不曾”
五月一十八是阿嫖的生日,按規矩是要抓周的。
其實在秦放鶴看來,不管她抓個什么都好,但老祖宗留下來的儀式感,還是要搞一搞的。
夫妻倆趁著睡前時光交流育兒經,阿芙又拿了禮單與他看。
秦放鶴看了,順勢增減一番,一夜無夢。
次日去翰林院,掌院馬平當場宣布程璧近期告假,原定他的班分散給眾人。
“不相干的事,諸位切莫私下議論,”馬平環視眾人,隱晦地警告道,“雖說你們個人看,是別人的事,可出去了,外人看咱們卻還是翰林院一家子”
程璧若真聲名狼藉,他們這些同在翰林院的面上有光不成
到了這個時候,就顧不上什么個人恩怨了,先把眼前難關過了再說。
話雖如此,可馬平素來寬和有余,威懾不足,如今說這話便有些輕飄飄的,眾人只安靜了片刻,便迅速竊竊私語起來。
素日與程璧矛盾最大的隋青竹并未落井下石,只是十分扼腕,“虧他一身才學,不思報效朝廷,竟惹出此等禍患,當真暴殄天物”
原本愛隨程璧一并嘲笑他的幾個人聽了,倒有些自慚形愧起來。
中午用飯時,孔姿清照例與秦放鶴湊堆,“聽說那女子已押到刑部了,不知程璧會如何應對。”
按律,民告官者,無罪也有罪,而那如玉是賤籍,罪加一等。
但她身懷有孕,且又因感情紛爭而起,不好輕易動刑,難免平添幾分香艷旖旎。
秦放鶴用湯勺撥弄著銀耳蓮子涼羹,心想,如何應對呢
怕是無力招架。
因為這世道很奇怪,全是假話,自然沒人信,但很多時候若全是真話,也沒人信。
最怕的就是如玉這種七分真,二分假,能查證的部分,全是真的
程璧確實與她有舊,人證物證俱在,不容抵賴,而兩個成年人深夜共處一室,難不成還蓋著被子純聊天
至于程璧是否曾對如玉許下終身,便是無法查證,但聽上去似乎有頗有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