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中那位白袍人的身量還有可以上升的空間,五官也略帶稚氣,若非神色從容且呼吸綿長輕緩,當真半點不像江湖幫派的老大。
焦五早就對隔壁城的新幫主有所耳聞,他一向知道此人年紀不大,卻很少如此直觀地意識到對方的年紀遠低于武林同行們的平均年齡。
按照一般觀點,某人三十歲的時候能成為一派勢力的老大,就已經能算是年少有為了,朝輕岫卻連二十歲都沒滿,她的同齡之人此刻大多都還在父母師長膝下學習,并未履足江湖。在江南一帶,有資格在履歷上跟朝輕岫較量一二的,大約只有問悲門的岑照闕。
焦五滿心沉重地過去見禮“朝幫主。”
寒芒輕輕一閃便從手中消失,朝輕岫轉過身,她的目光如蜻蜓點水,在來人的面孔上一掠而過。
焦五覺得對方的視線恍若夜風,帶著種看不見的涼意。
朝輕岫“今日請焦五爺過來,其實只是為了一些小事。”
她的聲音十分溫和,很難讓人聯想起那些刀頭舔血的江湖豪客,此刻本該起到安撫的效果,然而因為某種難以言喻的直覺,焦五感覺到了一種不安的氣氛在涼亭內蔓延。他的脊背不由自主地微微繃緊,需要竭力克制才能保證一切如常。
焦五自己也不明白,對方再如何聰明,也不過是十五六歲的少年人,為何能讓他產生芒刺在背的感覺
早在將焦五帶來之前,許白水就打發周圍侍衛離開,她自己則遠遠站著這個距離,她能看到周圍的情況,也能聽到涼亭內的交談聲。
月上枝頭。
涼亭內,朝輕岫唇角微翹,聲音異常溫和“其實朝某一直有個問題想問,只是平白無故不好上門打攪,如今在此遇見焦五爺,就直言了。”
焦五嘴唇蠕動,勉強道“朝幫主請說。”
對方的態度十分客氣,沒有流露出半絲敵意,但不知為何,焦五內心那種不妙的感受卻越來越濃郁。
朝輕岫的語調并不鄭重,仿佛此刻說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在下是想請問一聲,貴幫的杜幫主是否已經身故數年”
“
”
焦五沒有發出聲音,在意識到朝輕岫都說了什么的那一刻,他的瞳孔猛然一縮,整個人像是忽然接觸到了滾燙的炭火,產生了一種下意識的抗拒。
其實焦五行走江湖多年,也算見慣江湖風浪,然而他再怎么提防也決計不可能猜到,朝輕岫一個平日里遠遠接觸不到白河幫核心的外人,會在此時此地毫無預兆地言中他內心要害。
焦五目光落在朝輕岫臉上,他幾乎是兇狠地盯著面前的人,卻沒從對方的面孔上看出一絲多余的信息。
朝輕岫的眉目間自有一種從容平和的態度,仿佛在任何時候,她都是一副能跟人好商好量的友善模樣。
當然焦五也清楚,當真是和氣的人,不會突然把其他幫里的要緊人物約出來談論機密事件,也不會如此突兀而篤定地說出方才那個問題。
焦五手背繃起道道青筋,他幾乎用盡了全部力氣,才克制住直接動手的打算。
他不是不想用更加直接的方式遏制住消息的傳播,可惜他沒有信心。
焦五很明白,對于一個習武之人而言,若是在真正動手前就失去了信心,就等于輸掉了大半。
此刻他甚是悲觀自己單個被軟禁在懷莼莊內,無人可以求助,然而對于朝輕岫來說,許少掌柜就在不遠處,真要遇見什么突發事件,大可以與她同氣連聲,一道應付。
直接敵對的選項因為對方實力過強而被抹去,焦五只好選擇更加委婉從心些的方式來解決眼下的問題,只是他心中太過震驚,一時間竟然陷入到徹底的沉默當中。
利益相關的焦五被朝輕岫一句話問到自閉,不遠處利益不怎么相關的許白水,也先深呼吸了兩下,才開始慢慢消化自己聽到的消息。
許白水想,自家的兩個大掌柜,再加上白河幫的杜老二,短短時間內,此地因為各種緣故死亡或者社會學死亡的知名人士就已經三位了。
奉鄉城果然是風水寶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