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滕榮執掌楚家百年,不露笑意時深濃劍眉往下壓,像兩道極深的烙印,頗具威嚴。
“才回。”大冷的天,楚明姣手中搖著把團扇,她聲音有著極為特殊的清透質感,如碎玉瓊珠,若稍微含著點笑意,就是一把極適合撒嬌嗔怪的嗓子,可她偏不這樣“聽春分稟報,父親找我。”
“找你問些事。”
楚滕榮負手布下臺階,在離楚明姣五六步時止住,他瞥著眼前站著的女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臉色擰著,不算好看“此次仙盟會,你不打算前往”
“父親帶族中出色子侄或門下年輕翹楚去就是了。”楚明姣眼皮往下掃了掃,一副全然不在意也不感興趣的模樣,話說得妥帖,實際事不關己“算一算,楚家內外門的年輕人苦修五年有余,是時候帶出去見見世面。”
“這些事,父親全權做主。”
像是早猜到會得到這樣的回答,楚滕榮并不詫異,他沉默半晌,開口“仙盟會乃重中之重,歷來都由神主神后召開,你不去怎么行”
“形式罷了。”
“仙盟會的召開事宜,潮瀾河自然會準備妥當。”楚明姣扯了下唇角,語調介于某種微妙的夸獎與嘲諷之間“父親放心,整個山海界,沒有比他們還會辦事的人。”
類似這樣的對話,這十幾年里,父女兩之間不知道重演過多少回。
楚滕榮面部線條繃著,拉出一條條硬朗的棱角,他看著楚明姣,沉聲“我如何放心”
楚家是山海界的巨頭勢力,千百年如一日繁華鼎盛,也因為這個,族中分支頗多,資源競爭十分大,支系沒落,淪為陪襯是見怪不怪的事。
在楚滕榮當上家主之前,他們就是這樣一支沒落的旁系。
楚滕榮膝下共有五位子女,明姣排第二,與她兄長都是原配夫人所生。
他這一生,大半的時間與精力都花在修煉,求道,維系他們這一支往上攀爬,管理偌大的楚家上,可捫心自問,對子女也并沒有厚此薄彼,疏于教導。
楚滕榮對這個女兒堪稱縱容。
楚明姣是楚家的千金,從小玉雪可愛,被精心伺弄澆灌著長大,到少年綻放芳華,逐鹿天下的年齡,已然成了那株最飽滿,令人心折的富貴花。
即便是楚滕榮這種出身楚家,見慣了數不盡繁榮富貴場面的人,有時候也不得不承認,自己這個女兒,一路順遂,在人生這條道上幾乎未有過任何波折。
是真沒有。
在求道上,她修煉天賦極高,破境永遠比同齡天驕來得快,在楚家,她是家主千金,金尊玉貴,從未受過刁難責難。
從楚家二姑娘,到潮瀾河的神后殿下。
即便在古往今來最令人難過的情之一字上,她也沒有經受過愛而不得,身不由己的苦楚。
偏偏,十三年前的“流息日”,楚明姣栽了那么大一個跟頭。
楚滕榮在心中暗嘆一口氣,威嚴的語氣稍斂“明姣,你心中其實明白,流息日是山海界無法避免的天災,深潭沸騰,以我輩血脈鎮之,遠古至今皆如此。這是山海界子民必須承擔的使命。”
他話音落下,楚明姣眼角邊盈盈漾漾偽裝出來的笑意拉得平直,再看瓷白的肌理,嫣紅色的唇,有種漠然倨傲的冷色。
“你兄長在時最疼愛你,一心希望你過得好,絕對不想看到你自責自傷到如今這幅模樣。”
楚明姣不說話。
經歷兩次“流息日”,她的脾氣性格沒有昔日一半好,遇到這種不愿意聽,也懶得反駁的話,干脆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