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一直忍著,本命劍鋒利至極,至強至剛,出必見血,她在楚家很少動用,有些異常,她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哄著自己不去深究。
這次動用本命劍,終于還是壓不住了。
她現在眼睛一閉,全是有關楚南潯的記憶。
明明是十三年前的事,那些片段卻像就發生在昨天,一幀一幀,連細節都十分還原,毫不褪色。
靜滯到接近壓抑的議事廳中,諸多族老在座,那天天氣不好,天降小雨,悶雷陣陣,虧得還有幾聲雷,不然偌大幾十張桌子,連丁點動靜都放不出來。
楚南潯將身上雪白的大氅取下,搭在椅背上,起身時眉眼清潤一片,聲音不緩不急“我去。”
去,去哪兒呢,去填那口選中他的深潭。
去加固那個不知道傳下來多少代的狗屁封印。
去用自己的命保護山海界外的四十八仙門和凡間山海界若是大開界壁,深潭破碎,最先遭殃的便是那些手無寸鐵之力的凡界生靈。
可是,那和他們有什么關系呢。他們甚至都連凡間是什么樣子都沒見識過啊。
楚明姣當時一下就掉眼淚了。
她和江承函鬧了很久,從哭到吵再到求,她這輩子從沒有那樣低聲下氣過。江承函明明就站在她跟前,卻像是隔了一段非常遙遠的距離,冰雪一樣,始終沒有說話。最后她崩潰了,往他身上砸東西,妝奩盒的珠子砸到他筋骨勻稱的手背上,那上面有細小的經絡,極盡忍耐地跳動著。
所有人都來為他說話,他是神主,身上背負的絕不止一個山海界,也絕不止楚南潯一人的性命,孰重孰輕,如何取舍,他沒法做出別的選擇。
在他心里,凡界的那些生靈,就是比他們重要。
所以楚南潯還是死了。
他將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赴死之前最不放心楚明姣,一些小事情,翻來覆去的囑咐了又囑咐。
他墜下深潭的那一刻。
楚明姣的劍心就開始動搖了。
護不住想護的人,改變不了任何想改變的現狀,這柄鋒芒足以斬斷一切的本命劍,她要了有什么用呢。
那天,她痛到眼淚都流不出來,整個人跌倒在門檻邊,又無知無覺地自己爬著站起來,一動不動,死氣沉沉。
江承函來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屋里沒有點燈,伺候的女娥們離得遠遠的不敢過來,他將她拉起來,不顧她掙扎,從身后抱住她。
“姣姣。”他下頜微低,睫毛垂到她臉頰一側,話語里是怎么都形容不出的疲倦,像是才遭遇了什么難捱的刑罰,吐出的氣息仍帶著庭外的霜寒之氣“答應你。”
答應什么呢。
人都死了。
楚明姣漠然地抬起眼,看窗外那輪如鐮刀般的彎月,想,是答應她又給她怎樣稀罕難得的潮瀾河寶物,還是答應她可以將潮瀾河整個翻個天,將那些討人厭的祭司們挨個挑釁著氣一遍。
可她要這些干什么呢。
她連哥哥都沒了,她什么都沒了,還要這些干什么呢。
楚明姣木然地轉了轉眼珠,第一次感受到。
神靈的懷抱。
原來這么寒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