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楚滕榮是憋著氣來的,他預備了千言萬語,好的壞的,由情入理,幾乎將整件事從頭到尾掰開揉碎了攤在楚明姣面前。他以為父女間又會有一場言語上的惡戰,但沒想到,楚明姣并不說話。
他一人在唱獨角戲。
“父親說累了。”這還不說,楚明姣甚至親自給他斟茶,這是十三年來頭一回,依稀讓他看見了幾分從前的影子“喝口茶,歇歇吧。”
即便這話聽著有些刺,像嘲諷似的,那也比爭鋒相對,父女兩隨時要出門干一架的樣子好太多。
楚滕榮真歇了歇,接過了那盞茶,給面子地抿了一口,又放下,道“少來哄我。縱使行云十三年前有錯,沒顧兄弟情誼,你也不止你,我都跟著教訓過他。這事過去許久了,他今天又沒做什么,你為什么要對他用本命劍。”
“誰受得了你那么一下。”他語氣重了許多“那是你親弟弟。”
楚明姣攏了攏肩上的小襖,隨他怎么質問,等他說完,說夠了,才慢吞吞開口“楚家我待不下去了。等會我回潮瀾河。”
楚滕榮注意力全被后面一句話吸引住,脊背頓時拉直了“決定了想通了”
又琢磨著她前面那句怎么聽怎么不對“什么叫待不下去你住楚家,誰給你半分氣受了”
楚家上上下下,差點沒把她當祖宗供起來。
這還待不下去,她還想待哪。
“什么時候回去”說歸說,楚滕榮還是高興的,他背起手在房里踱步,很快把老三受了頓皮肉苦的事拋諸腦后,他咧了咧唇,覺得不放心,語重心長地叮囑“回去了之后,凡事都要有商有量的來。兩個人互相為彼此著想,才是真的好。明姣,你聽進去了沒”
大抵此刻,天下父親的操心都是相同的。
楚明姣沒駁他的話,慢騰騰地“哦”了聲。
楚滕榮心滿意足地回去了。
夜里起了大風,左右從侍點著燈隨行左右,他不甚在意地擺手,大步匿入濃深夜色中,背影晃晃兩下便徹底消失了個徹底。
楚明姣說走就走,動作很快,什么東西都沒收,隨身伺候的人只帶了汀白與春分。
宋謂被她留在了楚家。
“潮瀾河對現在的你而言太危險,不是好地方。”
楚明姣看向一臉不能理解她說風就是雨,早上才說劍心出問題,晚上就去找始作俑者心情的宋謂,他才收到“自己已經被流放”的通知,強行從修煉中醒來,聽著汀白說起忘前塵,半信半不信地來了這。
忘前塵又是什么東西。
從來沒聽過。
有沒有效他不好評價,但楚明姣確實不是那種郁郁走不出來,最后心一狠需要靠藥物遺忘一些東西的人。她不是嬌滴滴的小女生,一碰就哭,一不如意就逃避。她手里那柄劍,不知道揍哭過多少人。
妥妥的小霸王,還愛坑人。
有些事,要么自己磨自己,硬生生磨通,要么一條道走到黑,撞一百堵南墻都不帶回頭。
宋謂眉眼微動,好像在無聲發問只是這樣
楚明姣無動無衷,接著道“楚家礦山那邊的事,你跟一跟,但也接近尾聲了。九月十七之前,你來潮瀾河找我。”
說完,她轉身便走,走出幾步,又折回來,意有所指地提醒他“別亂跑,尤其別在我父親面前晃,他現在很煩你。”
宋謂聽得啼笑皆非。
潮瀾河位于山海界最西邊,背靠深山,四季難分,常年霜雪。
山海界最為神秘的神主宮就坐落在這里,那是一座龐然巨物,矗立于連綿的雪色之上,陡然直起數十層,其間雕梁畫棟,燈影重重,飛檐斗拱間極盡細致,每一筆都由能工巧匠下了數不盡的心思。
它呈環形狀起伏,繞成個閉合的橢圓,像溘然長眠的龍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