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侍為他掀開珠簾。
楚明姣才散了釵環,發絲轉瞬蜿蜒著淌下來,她話語聽著憋氣,看起來也氣。
鏡中女子的臉頰泛起一種生動柔軟的嫣紅,如早春桃杏,唇上細細抹了口脂,水潤飽滿的一道弧形。見他進來,只很刻意地瞥了一眼,而后別過身,一副不想說話,更不想聽人說話的模樣。
江承函默了默,緩步行至她身側。
她捏著妝奩盒里的耳鐺放在掌心中玩,手腕才動了沒兩下,被兩只骨節修長勻稱的手指捏住,沁涼磅礴的神力隨后溫柔地轉遍她全身。
“還疼不疼了”
他指腹旋即摩挲過她因為臨時動手而被擦破皮的手背,印痕立刻消失不見。
“你少來。”楚明姣終于轉過身,晃著滿頭青絲,控訴道“我不在潮瀾河待了。”
“”
江承函拿起桌上擱著的黃楊梳篦,順著楚明姣的發絲梳下去。
這一下出乎所有人意料,汀白與春分同時間瞪大了眼睛,后者急忙上前,顫聲道“殿下,這不”
“無妨。”他視線未曾挪開,淺聲道“你退下。”
楚明姣也頓了頓,沒想到會是這樣,有些別扭地挪了挪身子,被他不急不緩地摁了下肩頭。
“凌虛髻,還是驚鵠髻”江承函撈著滿手沁涼的發絲,像捧了一汪月色化成的水,頓了頓,他又問“或是這些年,喜歡上了什么別的發髻花樣。”
楚明姣張了張嘴,眼神朝四處望了望,最后嘟囔著吐出一句“都可以,隨便你。”
其余從侍已經完全傻了,再鎮定自若的人,此時也如被驚雷劈中般回不過神,任誰也想不到。
神靈會為女子梳妝。
“怎么和二祭司動手了”江承函垂下眼睫,瞳色稍淡,即便站在妝奩盒前,給人的感覺也如天上月,清清泠泠,淵清玉絜,“誰輸誰贏”
十三年的時間仿佛在楚明姣的眼前一晃而過,他們似乎回到了年少最熱烈的時光。
一模一樣的問話,她聽過許多遍。
每每與人交手,楚南潯與江承函總會第一時間關心她的戰況,跟一前一后約好了似的問她輸與贏。
“沒輸贏。”楚明姣沒好氣地道“就幾招,沒動真格,都沒打出個所以然來,就結束了。”
“嗯”江承函側首,認真將她垂到臉頰邊的一綹發絲挽起,壓在頭頂盤成個半圓的弧度,緩緩問起正題“還氣二祭司嗎”
“氣死了。”
“他就是對我有意見”楚明姣托腮看著鏡子里的男子,噼里啪啦開始抱怨“我本來就沒帶腰牌啊,六天前讓汀白去神主殿問了,給我再制一個,結果到今日都沒動靜。沒動靜也就罷了,我今日去藏書閣,想要看劍譜,結果他愣是不讓進,說要腰牌。”
“不給我腰牌,又處處要腰牌,你說他什么意思嘛。”
“是有點不講理。”他傾聽得認真,半字不落,聲音似綿延和煦的春風“我等會去說他。”
楚明姣不說話了。
她垂下眼,長長的睫毛將眼里情緒遮擋下來,可那股麻木的,躁亂的情愫又躥上來,不講道理地在她心上敲了敲。
這讓她頓覺煩躁,連或真或假的做戲都沒了力氣,半晌,她干脆半身趴在臺面上,懨懨地抬了眼皮“算了。”
“我不和老頭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