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司甚至來不及稟明求見,那根龍頭拐杖焦躁地敲在地面上,極脆一聲響,下一刻,聲音透過半開的殿門直直透進來“殿下,深潭出變故了”
預想之中的情況終究還是來了。
江承函倏而抬睫,他以指為刃,將太過放肆的銀線齊齊切斷,寬袖似雪般揚落,化為一陣風,將殿門拂開。
“具體情況如何”他步下階梯朝外走,衣擺的白邊如蛺蝶,輕柔蕩過門檻邊。
“今日臣與幾位祭司例行查看深潭,發現潭水變了顏色,水泡從里面冒出來,煮開了鍋似的,陣勢比先前兩次更大。”
大祭司捋了捋思路,一腳跟著踏入空間裂隙,緩了口氣,又說“老臣方才仔細看過,發現潭子邊緣處不知何時冒出了苔蘚,那蘚提著燈看為紅色,熄了燈看又為幽綠色,很是奇異。”
二祭司受著傷,嘴角的青紫剛上了藥,說話時扯到了還是會疼“殿下,會不會是神后開啟了界壁的緣故。”
幾句話的功夫,江承函一步踏出空間裂隙,聽到這等說辭,他腳步微頓,視線掃過二祭司臉上,聲色如雪般沁涼“從前界壁全開時,也不見深潭如此。”
二祭司被這冷然一凝看得后脊發涼,大祭司伸手,意有所指地重重摁了下他的肩,好似在無聲地說平時也就算了,正事上還來問這種話,是嫌神主平時脾氣太好,還是這幾天下來受的罰還不夠。
又不是不知道現在是什么情況。
二祭司訕訕捏了捏鼻脊骨。
他們面前便是深潭。
這道鎮壓著數以千萬計邪祟的封印,在外人眼中神秘得無以復加,可乍然一看,也不過是口長約兩百丈,水深七八尺的深水潭子。被許多層禁制與封印包裹著,隨著他們前行,封印逐漸剝落,直至最后露出真面目。
潭是四四方方一口真潭,水卻不是真水。
那是一蓬蓬油綠的火,像早春田野上,風過吹起的蒲公英團。它們絮絮擠在一起,密密麻麻隨波逐流。
平時潭里沒動靜,火炎便安然地游蕩著,靜得沒有任何存在感。可潭子一旦沸騰,就像有人在最底下丟了把火,熏得人暈頭轉向,嗆咳不止,它們立刻就變了種姿態,火炎怒漲,高高地昂起,頗有種怒發沖冠的姿態。
此時此刻,火炎有規律地簇動,在潭中心鼓出一個個氣泡。
汀墨被大驚失色的祭司們擠到潭子一角。
他眼尖,就這么一會的功夫,眼睜睜看著朵火炎蠕動著在同一個地方停滯不動,慢慢被抽干了力量一樣色澤黯淡地沉下去,而火炎簇擁的地方,明顯出現了一叢既紅又綠,無法形容的苔蘚。
他一下站直了身,揚聲道“殿下。苔蘚在這里。”
江承函沉著眉眼,撥開每次都會在深潭之事上慌得不行的祭司們,走到汀墨身邊,安靜地又圍觀了下全程。
“退至欄桿外。”
他告知了聲,默不作聲地接過汀墨遞上來的絲質手套,展開,五根手指被嚴絲合縫包裹,而后半蹲下身,從潭中將那叢才形成的火炎苔蘚撈上來。
身后眾人屏息凝神,連呼吸都刻意控制著輕下來。
這世間,也唯有神靈能無視這深潭中積年累月,足以噬天的邪念。
苔蘚有著極為真實的質感,手指用力時,潮濕黏膩,隨意一碾,便碎成顆粒狀的碎末,簌簌掉落至手邊。
“咕嚕,咕嚕。”
聽到這熟悉的,令人心悸的聲音,汀墨與祭司殿諸位紛紛循聲看過去,露出一種難以形容的不忍與惋惜神色。
這一看,就發現了不對,很快有人沒控制住聲量,驚詫至極“怎么回事不止一個”
江承函像是早知道會發生怎樣的事,他垂著眼將手套褪下,放至一邊,隨后抬眼看向潭心。
深潭每次沸騰,都意味著山海界要活祭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