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晚一些再去,還有些事情要處理,”方廉新拍了拍他的肩膀,淡淡地笑,“你妹妹醒來一定會哭,好好安慰她,以后你就是大人了,不要再像以前一樣魯莽行事,一定要給妹妹做個榜樣。”
“好了,別啰嗦了,趕緊走吧,別耽誤你錢叔叔。”林涵芝催促,泛紅的眼眶被夜色遮掩。
方墨柏愣然地轉身,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沒有任何實感。
他有點不相信,真的要離開嗎
真的要離開了
可似乎這并沒有想象中的激動和興奮。
打開車門,車里還有人,宋曄坐在后排,不知道是等了多久。
1965年3月3日,林薇在去往港城的貨船上醒來。
頭很暈,身下時不時傳來的晃動,提醒著她這是在船上。
林薇睜開眼,發現身邊只有宋曄一人,漂亮的少年坐在一個破舊的箱子上,溫潤明澤的目光正注視著她。
他們所在的地方是一個有些逼仄的空間,三四平米左右,還堆著一些箱子,身下的墊子有些潮濕,空氣里也滿是腥濕的氣味,上面開了一個一尺見方的小窗,光線折射下來,卷著飛舞的煙塵,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囚牢。
“這是貨船,環境不太好,再忍耐一會兒,馬上就到港島了。”宋曄出聲道。
林薇閉了閉眼,而后睜眼看向他,聲音干澀地開口“他們呢”
宋曄神色頓了一下,從懷里取出一封信遞給她。
林薇有想過最壞的結果,即使一家人都留下來,她也可以接受,也做好了準備。
最好的,最壞的,為防止李川這種人出現,各種情況的預演,她都有考慮進去。
而她唯獨不能接受的,便是重復方硯棠的人生。
「棠棠,接下來的人生旅程我們沒辦法再陪伴你了。
十七歲的大姑娘了,也該出去獨立闖蕩一番。
以后到了香江聽哥哥的話,如果拿不定主意,就找宋曄幫忙。
到了那邊,千萬不要放棄學業,這是我們對你唯一的要求,聽你孫伯伯的話,無論是讀港大還是選擇留學,你都要在高等學府完成學業。
再有,你要記得改名。
原本你就是要和母親姓的,只是你爺爺當時鬧得厲害,沒能實現,我對此一直感到歉疚。
以后你就叫林薇,你哥哥叫林墨,這是你外祖母為你們取的名字。
寄蜉蝣于天地,渺滄海之一粟。她希望你能做一個極小的人,時刻審視自己,永遠心懷敬畏,知道自己的渺小,卻也因此看到浩瀚的世界,在有限的人生中,努力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我知道你的困惑和迷茫,我們并非固執,如果要離開,我們當初就不會選擇回國。
當年,我們大概也是在你這個年紀走出去的,那時的我們年輕,滿腔的豪情壯志,我們堅信,過去總總,皆為序章,國家的未來應該由我們來書寫。
而今我們不再年輕,但依舊會踐行承諾,因堅信而繼續堅持。
但我們同時也清楚,不能這么自私,不能因為你們是我們的孩子,就要遭遇這種不公的待遇,你們有選擇自己人生的權力。
你哥哥出生在抗戰勝利前,你出生在建國之前,你們就像是黑暗中的微光,帶給我們希望,現在我們將這份希望放出去,讓她自由成長。
孩子,未來的路注定不會平順,路要怎么走,都在你的每一個念頭之間。
不要難過,分開只是暫時的,我相信有一天你們終將會歸來。
我一直堅信,驅光是人類的本能,總有一天,當烏云散去,她會匯集所有的光與愛,召喚你們的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