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沈戎當然介意。
他看著花蝴蝶似的繞在謝懷寧身邊的晏行舟,恨不得直接就起身送客。
但顧念著對方的身份,只能忍了又忍克制地開口“好好的正門不走,九殿下什么時候也學會了這翻墻的宵小行徑”
晏行舟挑眉笑著說“宵小行徑雖無恥,但管用。整個大夏都知道我仗著皇家子嗣的身份胡鬧慣了,本參到今上面前堆了一書案,也不差這一件。”
謝懷寧將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拿下來,瞧著他風流恣意卻也不叫人討厭的一張臉,忍不住笑“今日初一,按照慣例我記得九殿下應是要去宮中隨太子一同用膳”
“可慣例存在的意義,不就是叫人有朝一日來打破的么”晏行舟順勢坐到謝懷寧身側,氣定神閑,“再說,謝府的風景這樣好,來這里喝酒賞花可比在宮里陪我死氣沉沉的三哥吃飯有趣多了。”
沈戎看著兩人說話,把眉頭深深地皺了起來。
與晏行舟到底也是相交于總角之年的情誼了,從前只覺得他玲瓏心竅長袖善舞,怎么這么多年竟沒察覺他原來是這樣皮厚沒眼色的人
他想趕客,但是又實在沒有立場,只能側過身,把視線越過晏行舟投到謝懷寧身上,希望他能主持公道。
或許是那帶著希冀的目光太沉,謝懷寧想裝作不知也難。
他眼皮動了動,微微抬了幾分,歪頭朝院子中唯一的那株開了幾朵可憐小花的梨樹看了會兒,又看了看對面穿得花枝招展那人,似笑非笑“殿下是御花園的姹紫嫣紅看多了,沒瞧見過梨樹”
青竹在晏行舟出現的時候,已經頗有眼色地趕緊又燙了一套酒器碗筷擺了上來,九殿下贊賞地瞧他一眼,拿起酒壺給自己也斟了杯酒“也見過。”
“但就覺得謝府這棵樹格外好看些。”他笑吟吟地看一眼沈戎,意有所指,“沈將軍你說是不是”
謝懷寧順著晏行舟的視線把注意力重新放到了沈戎身上。
沈戎被這兩雙眼盯得窘迫,只能暗恨將酒壇子“咚”地一聲砸在晏行舟面前,借著笑意低聲咬牙警告道“聽殿下說話敗興,難怪太子殿下之前讓你去白鷺寺靜修。您還是趕緊閉嘴吃酒吧。”
晏行舟自然聽懂了對方的威脅,哼笑了聲,倒也真的不再揪著沈戎那點還未挑明的心思打趣,仰頭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雖然兩人來時打得都是為謝懷寧慶生的名頭,但后面卻變成了沈戎灌晏行舟酒。
可九殿下酒量雖不如沈戎,但又豈真是什么好相與的人物,一來二去兩人交鋒幾次,反倒是小將軍落了下風。
酒過三巡,謝懷寧實在受不住這無端壓抑的氛圍,找了個借口先從院子里出去透了口氣。
青竹也不愿在院子里呆著,見他動作,緊跟著人,趕忙走了出來。
“主子,你說這九殿下和沈將軍關系究竟是好還是不好啊”青竹咋舌道,“我瞧著兩人方才那互相灌酒的架勢,你來我往、含沙射影,簡直像是仇家。”
說著,又納悶道,“可若是仇家又怎么會坐在一起喝酒呢”
謝懷寧把騎馬裝換下來穿了身輕便的常服,淡淡瞥了他眼說道“按照大夏律法,搬弄皇室是非者,割舌并處三年牢獄之刑。先前說的那個被太子割了舌頭的太監你應該還沒忘吧。”
青竹聽了忙捂住自己的嘴,驚恐道“主子我知道錯了,您可千萬別告發我。我要是沒了舌頭,成了啞巴,您的日子該多無趣啊”
謝懷寧聽著青竹半真半假的哀嚎,腦海里卻久違地浮現出了另一張寡淡而沉默的臉來。
那個人在他身邊服侍那么多年倒是從沒有過像青竹這樣多的情緒,或許是因為天生的啞疾,他在自己面前總是安靜得像是一座山,連呼吸聲都克制得輕微。
垂下的睫毛動了動,系著盤扣的手微微停了下來,他低聲嘀咕“啞巴也沒什么不好。”
青竹一愣,抬頭見謝懷寧神情竟頗有幾分認真,哭喪著臉喊了一聲“主子,您該不會真要拉我去割舌頭吧”
謝懷寧靜等著他嚎了會兒,抬頭望著他“這次且算了,若有下次”
青竹立刻乖覺站直了保證道“絕不會有下次了”
謝懷寧收回視線,剛準備出門,余光掃過屋子卻見書桌側面的架子上隱約擺了個什么物件,腳步一頓“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