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筱德大約是被憋壞了,略略遲疑,便把一肚子的苦水全部倒了出來。
周偉龍接手了程義明的全部權利,出風得意,在中隊長以上級別的會議上,開門見山的第一句話就是:“僧多粥少”。
誰都知道杜筱德是程義明的親信,所以大約這些話是周偉龍故意說給杜筱德聽的:
“我有一個辦公室,程書記也有自己的辦公室,現在合并在了一起,我需要兩個辦公室做什么?太多了,有必要裁撤掉一個。”
矛頭直指杜筱德。
周偉龍又接著說道:“當然,大家都是為黨國做事,上海局勢復雜,你們不用擔心沒有事做,我會另外給你們安排新工作的。”
孟紹原聽到這里若無其事的問道:“周區長給你安排的新工作是什么啊?”
“是什么?”杜筱德恨恨地說道:“咱們有武裝別動隊,他準備再成立一個別動隊,任命我為第一決死隊隊長,把我派到日控區去,專門從事襲擊、暗殺工作!”
孟紹原啞然失笑。
周偉龍也真想的出來。
杜筱德話里滿是怨言:“本來我們從事這份工作,早就做好了為黨國效忠的準備。可我一直從事的都是文員方面的工作,不瞞您說,我連槍都不怎么會使,什么襲擊、暗殺更是不懂,把我調到第一線,我個人生死是小,要是耽誤了任務那可怎么辦啊?”
說到底,其實還是怕死。
相比于在公共租界,日控區可要危險的多了,稍有不慎就會被俘或者犧牲。
孟紹原聽到這里,看似順口問了一聲:“我要是沒有記錯的話,杜秘書是老師出身吧?”
“是的,是的。”杜筱德急忙說道:“我過去是昆山一高小的老師,專門教國文的,后來被程書記看中,就調進了組織,這些年來一直擔任他的專職秘書。當中就是他被調到蘇州去的那段時間,不在他的身邊,可也還是在辦公室里工作。”
“當老師好啊,受人尊敬,而且還安全。”孟紹原一聲嘆息:“加入組織呢,整天出生入死,還要防著這個整你,那個整你。”
杜筱德怔了一下。
孟紹原慢吞吞地說道:“在武漢的時候,戴局長給我看了不少材料,全都是告我孟紹原黑狀的。里面的內容呢,我也就不多說了。可我一看,不得了,文采斐然。什么‘縱觀組織上下未嘗有此驕奢之輩,馬高七尺為驕,八尺為龍,此為上海灘之惡龍也。’”
杜筱德一層層的汗水冒了出來。
孟紹原卻熟視無睹:“還有什么‘素驕奢者,欲其觀古人之恭儉節用,卑以自牧,古人訓也。而孟從無自省之心……’,哎呀,太復雜了,我也記不清那么多。可我想,程書記沒有那么好的文采啊,能寫出這樣文章的,恐怕只有你杜秘書吧?”
杜筱德趕緊站了起來,身子有些發顫:“孟主任,我承認,這些都是我寫的,可全是程書記讓我寫的啊。我在他的手下做事,不敢有絲毫違抗……”
“坐下,坐下。”孟紹原淡淡說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我也沒有責怪你。我孟紹原要是怕人告黑狀,還能安穩的坐在這里?可是……”
他忽然猛力一拍沙發:“杜筱德,你他媽的說我故意出賣陳榮陽,陷害黨國義士于死地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