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瑾瑜并未動,而是笑道“先生召我過來,應是要訓斥或責罰吧。”
韓蒔芳盯著少年看了片刻,亦笑道“如今你是有師父的人了,就算要責罰,也輪不到先生了。”
“只是,瑾瑜,先生是瞧著你長大的,你是什么樣的人,旁人興許不清楚,先生卻是再清楚不過的。顧氏百年世家,實力雄厚不假,可規矩也嚴,最重門風,顧凌洲此人,一生清正,眼里容不得沙子,最重一個忠字。你當真覺得,他可以如先生一般理解你,理解你的所作所為么你有沒有想過,若是來日他知道你做過的那些事,會如何看待你,還會不會認你這個弟子今日鳳閣議事,你也瞧見了,無論何時,忠君二字,在顧凌洲心里都是排在第一位的。”
“雛鷹長大了,總是想振翅高飛的,可也要選對合適的枝干才行。”
衛瑾瑜輕一扯唇角。
道“瑾瑜是什么樣的人,瑾瑜自己自然清楚。”
“可縱然瑾瑜拜入顧氏,并非上佳選擇,那先生呢,在先生心中,瑾瑜又何嘗是第一選擇”
“既然世上沒有完美的枝干,棲在何處,又有何區別至少,顧氏親傳弟子的身份,能護我周全,能助我在仕途上更進一步。”
語罷,衛瑾瑜視線落在書案上的一副筆架上,筆架正中,懸掛著一只青玉湖筆。
衛瑾瑜道“這只青玉筆,筆毫未干,筆身瑩潤,想來是先生最愛重的一支筆。先生鮮少將喜好露于人前,贈筆者,想來是先生十分愛重的人。”
“倒是瑾瑜愚笨,跟隨先生這么多年,都不知先生喜歡青玉。”
韓蒔芳皺眉。
“你素來懂事,怎么如今也學得計較這些細枝末節之事”
衛瑾瑜再度自嘲一笑。
“沒錯,自小先生便教導我,不要在意細枝末節。”
“只是這世上,人到底都是有偏愛的。作為永不可能被偏愛的那一個,時間久了,總是生出些不平不忿。瑾瑜甚至有時忍不住想,當年先生肯出手將我拉出深淵,究竟是為了什么”
“時間不早,瑾瑜告退。”
語罷,少年郎恭敬而疏離地行一禮,退出值房。
韓蒔芳深吸一口氣,閉目,擱在案
上的手因怒火盈胸而倏地握緊。
接下來半月,兵部一連發出了七道令牌,召謝瑯班師回朝。
然而七道令牌,道道石沉大海。
謝瑯以青州城滿目瘡痍,狄人隨時可能卷土重來為由,請求帶領麾下士兵,幫助青州城完成最基本的重建任務之后,再班師回朝。
霍烈性情殘暴,占領青州三城后,燒殺搶掠無惡不作,青州城的狼藉慘狀可以想象,且有知州夏柏陽奏本為證。
青州已經沒有常規守備軍,謝瑯這個要求合情合理,兵部竟一時想不出拒絕的理由。
然而一個武將,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班師回朝,即使有一些合理理由在,也禁不住讓上京諸世家大族倍感危險,生出猜疑與忌憚來。
早朝上,參奏謝瑯擁兵自重目無王法目無君上的折子越來越多,然而參奏歸參奏,世家們發現,青州位置實在太特殊,眼下的朝廷,就算對謝瑯的行為不滿至極,也拿這個囂張跋扈的謝氏世子毫無辦法。
兵部專用來召武將的令牌,一般是發到太守府,再由太守府轉交到軍中。
對于謝瑯肯留下來幫助重建青州這件事,作為太守,夏柏陽自然是樂見其成的,因而收到第一道第二道令牌時,夏柏陽并未太當回事,甚至還主動寫了奏本,向朝廷與鳳閣說明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