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瑾瑜一笑,看向謝瑯“打仗的事我不懂,便由世子來說吧。”
謝瑯點頭。
直入正題“西京四城雖已收復,但被狄人占領十年,衙署盡廢。夏大人治理青州多年,為官經驗豐富,眼下西京四城急缺能干實事的干吏,將衙門里的一應公務支應起來,維持基本的秩序穩定,我希望,夏大人能從青州挑選一批人才,送往西京,供我驅使。人數不一定很多,但一定要精明強干。”
“而且,西京眼下尚是滿目瘡痍,百廢待興,比青州尚不如,我恐怕也開不起太高的薪俸。”
夏柏陽想了想,道“世子的顧慮我明白,眼下朝廷對西京收復之事態度不明,一般府吏恐怕不愿意去西京當差。不過,青州府和各縣府衙里,不乏祖籍在西京之人,我想,可以先試著游說他們。另外,我還有一些交好的老友,因為對朝廷失望,都已辭官歸鄉,他們當中,不乏熱血尚存、心懷百姓
之人,我可以試著寫信給他們,看他們有沒有意愿去西京。”
這正合謝瑯之意。
謝瑯端起酒盞“那便有勞夏大人了。”
夏柏陽道不敢“收復失地,是利國利民的大事,于青州也有好處,能為世子和西京百姓盡綿薄之力,是我的榮幸。”
衛瑾瑜一直安靜聽著,這時道“想要填滿四城官員空缺,只靠現有府吏,只怕是杯水車薪,我想,既要選賢任能,不一定拘泥于名士或現有官吏府吏。”
這話一出,夏柏陽與甘寧都抬起頭。
夏柏陽“大人的意思是”
衛瑾瑜沉吟道“依我看,不如直接張榜,將范圍擴大到青州以外地方,凡有志有才之士,無論出身,只要有真才實學,皆可到西京軍中效力任職。”
夏柏陽一愣“這樣會不會太大張旗鼓了些,而且,處理衙門事務,需要技巧與經驗,尋常書生能干得了么”
“我倒覺得大人的想法極好。”
甘寧忽然開口。
“一則,世子身為主帥,并沒有任命朝廷官員的權力,以張榜形式招賢納士,往軍中招攬人才,再將選拔出來的人才都下放到西京州府主持公事,如此,既能解決燃眉之急,朝廷也無話可說。二則,這一場戰禍下來,青州府和下轄各縣衙門都遭受重創,官員和守將死的死,逃的逃,如大人所說,只靠青州府一府吏員,恐怕撐不起西京四城,何況隨著戰事推進,西京胥吏的需求量會越來越大。謀一時,不若謀長久。二則,眼下西京戰事正是激烈,這種時候肯不懼危難,揭榜前往西京,一定是真正心懷百姓之人,世子恰好也可趁機招攬一批忠實可信的心腹。”
這一下,連夏柏陽也被說服了。
謝瑯笑道“先生條分縷析,令人佩服,我敬先生一杯。”
四人喝了會兒酒,又商議了另外幾樁要事,衛瑾瑜與謝瑯便起身離席。
快要走出前院時,后面忽有人道“衛大人請留步。”
衛瑾瑜回頭,見是甘寧站在后面。
“甘縣令有事”
“下官有一問題,想請教大人,不知大人方便與否。”
甘寧道。
衛瑾瑜看了謝瑯一眼,謝瑯會意,道“你們談,我去前面等著。”
前衙和后衙以月洞門相隔。
衛瑾瑜便一襲素袍,站在月洞門下,甘寧則站在門外五步處。
衛瑾瑜打量著對面男子“不知甘縣令想問本官什么”
甘寧抬起頭,目中充滿困惑與疑問“下官想知道,大人如何知曉,那篇論世家十罪疏是下官所寫”
這件事在甘寧心中盤桓了許久,因此事隱秘,連當年許多一起讀書的同窗,包括夏柏陽這個至交好友都毫不知情,這位還不到弱冠之齡的衛氏嫡孫,如何知曉。
衛瑾瑜目光平靜。
“甘縣令難道沒聽過一句話么這世上許多事,都不必深究。”
甘寧目光篤然“可下官,想知道答案。”
衛瑾瑜抬頭,望著懸在空中的一彎冷月,道“很多年前,有一名書生,在大理寺門前對著老翁的尸體感嘆了一句杯中膏腴,生民血淚,險些被巡街的武侯緝捕,后來,這名書生將這句話寫進了自己的文章里,那篇文章風靡上京,人人傳頌。這個答案,甘縣令可還滿意”
甘寧倏一愣。
思緒不由回轉到數年前那個冷月夜,悲憤的自己,兇神惡煞的士兵,長街上偶爾經過的馬車。
為了躲避官兵,他急中生智,躲進了馬車里。車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氣,榻上躺著一個虛弱蒼白的少年,趕車的護衛要驅趕他下車,那少年說了句“讓他留下吧。”
甘寧動容道“大人難道就是”
衛瑾瑜淡淡一笑。
“本官說了,許多事,不必尋根究底。”
“甘縣令這些年在青州的所行所為,足以證明,本官沒有看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