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特殊也許可以追溯到他們見面的第一天。
那個時候寧初小小一只,睜著清澈又愚蠢的大眼睛,一臉天真地問他我的餅干形狀橡皮擦掉了,你有沒有看見。
他生在這個世界上,卻感受不到任何來自血緣親人的牽絆與愛護。
外人總看他千般好,等到或者多了解些了,又不痛不癢嘆一句命運弄人,轉頭便拋在腦后。
只有寧初不同。
他始終如一地向他散發著自己的熱量,拼命努力地想要把溫度傳遞給他。
路過泥淖的人有那么多,只有寧初停下試圖將他拉出來。
也許嘴上從不曾多說一句,但他懂得他所有的夾縫求生,舉步維艱。
所向往的未來之所以那么璀璨,璀璨到讓他擁有足以忍受眼下一切挫折的耐力,不只是因為那是寧初一手構畫,更是因為那個未來里,寧初也在。
那是他最強大的精神支柱。
三年的倒計時可以很快,也可以很慢。
快的是當他踏入惡狼成堆的房子時,刻意麻痹掉自己的感官,屏蔽周遭的一切羞辱謾罵,身體和精神上一些特定的疼痛都可以視而不見。
慢的是和寧初相處的每一刻,無論是焉頭耷腦地學習,還是精神振奮地說起面包車,又或者滿眼晶亮地捧著成績單高呼今今你全世界最牛逼。
怎么樣的寧初都好看,他都愛看。
無論什么時候,只要有寧初在,他總是貪得無厭地希望時間的線可以拉得長一點,再長一點。
高二之后,寧初忽然開始在晚上頻繁往他家里跑,順便帶上一沓沒做完的試卷或者習題冊。
“我跟我媽說我成績不行繼續年級第一給我一對一補習,她終于大發慈悲放我一丟丟的自由,以后晚上我都能過來找你了”
他很高興,小小一張臉上滿是興奮。
而臨頌今至今瞞著他主宅的事,撒了個小謊,說自己現在每晚都要回主宅吃了晚飯才回家。
這事聽起來實在古怪,可他不會撒謊,所以很怕寧初問他是不是和家里關系緩和了,問他每天這樣來回跑是不是太浪費學習的時間。
好在寧初什么也沒問,他的注意力都放在學習上,每每盯著數學題苦大仇深,臺燈昏黃的燈光照得他臉上細小的絨毛都能看見。
寧初來時就不早了,等做完一套試卷,時間更晚。
一般是寧初媽媽會開著車過來接他回家,偶爾有事來不了,寧初就會干脆留下和他一起睡。
兩個少年躺進一個被窩,肌膚相貼,或是腦袋抵著腦袋,烘烤出的溫度舒服得不可思議。
寧初睡得快,也就從來不知道悶葫蘆總會在他睡著之后偷偷抱他,偷偷把額頭和他抵在一起。
更不知道時常是他還做著作業就趴著睡著了,而和他一起學習的人就趴在桌上,眼睛一眨不眨能盯著他看好久。
高三那年冬天,臨頌今接到一通電話。
彼時主宅里正在舉行一場小型聚會晚宴,來的都是臨頌今的親朋好友或維持多年的商業合作伙伴。
臨瀾穿著昂貴的手工西裝,舉著一杯香檳裝腔作勢跟在臨永帆身后,被正大光明介紹給所有人認識,為他往后的人脈牽線搭橋。
而臨頌今被勒令跪在花園里泳池后側的角落。
這種正式的場合,他沒有露面的資格。
電話里傳來的是純正的英倫腔,臨頌今以為是自己耳朵凍僵所以聽錯了,直到對面開始自我介紹,說她叫依芙。
依芙,多年前毅然將他拋棄的人,他的生物學母親。
陌生的腔調敲擊著耳膜,他張了張嘴,在天寒地凍中失去了開口的能力,大腦如覆蓋在地上薄薄的一層雪漬,一片空白。
依芙沒有什么要緊事,聽來就是突發奇想,和恩愛的老公剛有了他們第三個愛情結晶,突然就想起她還有個兒子在中國,不知道是不是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