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扶琉排在最后一個,手執團扇半掩面,慢悠悠沿著木梯上樓。
邁進閣子前,耳邊忽然聽到一陣喧嘩,她回頭下探,原來是二十來個佩刀官差直奔樓下大堂清場。江寧府花樓默認慣例,有權有勢的貴客去樓上清凈閣子,大堂坐的客人都是身份尋常的商賈富戶,登時鬧哄哄被全部驅趕出去。
但今天的官差清了樓下大堂還不夠,又登樓挨個清場樓上閣子。不多時,樓上許多有身份的客人也不聲不響離去。
眼前的陣仗罕見,約莫是江寧知府連同北方的貴客快要到了。不過又和她葉扶琉什么關系呢。
她今日喬裝出現在這處杏花樓,看中的只是三樓閣子里的這位祁世子名下的宅子罷了。
葉扶琉漫不經心地以團扇擋住半張面孔,只露出一對精心描畫的遠山眉,彎起一雙嫵媚丹鳳眼,踩著腳下一尺高的高底鞋,步履綽約地走進鬧哄哄的閣子,對四面八方迎來的眼神熟視無睹,只對著正中軟榻大剌剌斜坐的少年郎,清清淺淺遞去一瞥。
祁棠不自覺地坐直了。
眼前的美人不尋常。超過七尺的高挑身材,在其他“八美”的嬌小身段里脫穎而出,仿佛一只長腿仙鶴矗立于雞群。鳳眼生得嫵媚,氣質卻顯出疏離清冷,未見美人面,先被奪了魂。
祁棠的喉嚨隱約發干,表面卻裝出不在意的模樣。
“這位就是聲名在外的秦水娘今天牌子都掛了,還裝模作樣拿團扇擋著臉做甚。扇子放下,臉露出來。”
葉扶琉才不理會,依舊團扇半遮面,緩步往前。長裙下踩著一尺高的高鞋底,身形自然格外地纖長,走路分外地裊娜。
在眾多視線目不轉睛的注視下,她彎腰將團扇輕輕放去祁棠膝上,團扇下露出一張動人的明艷芙蓉面,開口正宗的京城官話腔調,吐氣如蘭,惜字如金,“世子安好。”
祁棠摸著膝上的團扇,扇柄留有美人素指余溫,暗香縈懷,他心里砰地又是一跳,人卻故作矜持地不出聲,身子往后一仰,斜睨著上下打量。
祁家小廝就在這時疾步進閣子,附耳悄聲說,“世子,大事不好小的剛才遠遠地瞧見似乎老國公進門了”
祁棠正在心猿意馬,驚得人差點原地跳起來。
上青樓吃花酒撞上老爹,哪家兒子扛得住。萌
動的一顆春心登時拔涼拔涼的。
“他來做什么”祁棠惱怒起身,推開虛掩的窗朝下方庭院廊子看,“誰泄露了消息,叫阿父來尋我的他平日都不管我閑事,怎的今天管起來”
“老國公是來赴宴的。”小廝趕緊解釋,悄然指向一處廊子“江寧知府廖府尊,建武侯老侯爺,還有赴宴的那位貴客,人正沿著廊子進來,要去二樓閣子擺宴席。”
清場的官差正好清到了三樓。人顧忌著未進來,傳話給祁棠不敢清世子的場,就當世子不在此處便是。但樓下的二樓閣子要辦官場接風宴,三樓這間閣子里有不相干的人,還請早些離去好。
閣子里的狐朋狗友們趕緊告辭。祁棠叮囑他們,“把嘴都閉緊,今天我沒來過杏花樓。”又對滿屋子的鶯鶯燕燕不客氣道,“都出去。”
“八美”排列而出,葉扶琉依舊落在最后,即將出門前,側身回眸,盈盈眼波回顧,和祁棠的目光撞了個正著。
祁棠清了清喉嚨,抬手一指,“秦水娘回來。你的扇子忘在本世子這處了。”
“秦水娘”嫣然一笑,娉娉裊裊地轉回原處,坐在祁棠身側,抬手把兩盞空杯斟滿。
祁棠滿意地舉杯喝酒。誰也沒提落下的那柄團扇。
二樓閣子開始忙碌布置。不多時,食具齊備,宴席賓客入場,樓下傳來響亮的招呼聲。“來來來,魏郎,這邊請高坐”說話的正是江寧廖知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