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扶琉歪著頭,沖他笑了笑,笑得祁棠心里砰然一跳。
她什么也沒說,放下酒杯酒壺,踩著尺來高的鞋底,在祁棠的瞠目瞪視里,起身悠悠然走了出去。
宅子都沒了,還喝個屁的酒。
樓下宴席正到中途,她無聲無息地走出半個回廊,找到原地待命的老鴇,“媽媽,祁世子是個銀樣镴槍頭,無甚意思。還是樓下的宴席有意思。我這就去換衣裳赴宴。”
二樓閣子的絲竹樂音拉起,一曲眼兒媚唱完,柔婉曲音突變,耳邊響起錚然一聲琵琶。
清亮高亢的琵琶弦樂,打破滿室靡靡之音,鼓點聲追隨而起。魏桓喝酒的動作一頓,視線抬起往前望去。
美人驚鴻一瞥,從珠簾后翩然轉出,隨著響亮琵琶,雪白腳背踩上半人高的巨大皮鼓,纖細腰肢如約素,動作行云流水,時而輕緩婉轉,時而迅疾如電,腳下踩踏的皮鼓配合琵琶樂音,有節奏地震響。
眾人正目眩神迷時,歌舞越轉越急,鼓聲越緊,大鼓上急轉的柔美身影猛地往下折腰,露出一小截雪白的腰肢,鼓聲和琵琶同時驟停收攏,仿佛珠玉落盡,耳邊只余回響。
一曲綠腰,引來滿座轟然叫好。
知府低聲詢問幾句,撫掌大笑,“好一支綠腰,一舞動人心美人兒難得,歌舞更難得魏郎,杏花樓的這位行首娘子秦水娘,說來也是京城人氏,從前也是官宦好人家出身。后來家中不幸落難,一路飄零來江南”
“秦水娘”半旋翩然退場,丹鳳眼角嫵媚上挑,對著正中高坐的年輕貴客,臨去前盈盈回顧,瀲滟眼波如春水流光。
魏桓盯著“一舞動人心”的婀娜背影多看了兩眼。
繆知府看在眼里,自以為領會意思,哈哈笑道,“魏郎身邊只有魏大魏二兩位相伴,是不是太過冷清了啊。下官做主,召那秦水娘過來奉酒如何”
魏桓卻當場謝絕,“不必。欣賞好舞一支足矣。”
知府接連碰了幾個釘子,訕訕閉嘴。樂師趕緊換了支更熱鬧的曲子暖場,席間互相說話都需要大聲喊。
趁著身份貴重的陪客和宴席東道主互相寒暄的當兒,魏桓對身后默然而立的魏二說,“似是有功夫的。”
半句話說得斬頭去尾,魏二卻聽得明白,之前那曲驚艷之舞他也盯看了好一陣。不過魏二的想法有些不同。
“郎君,自古武舞不分家,精擅快舞的娘子,多半從小習練肢體發力,有些功夫底子是正常的。”
“是么”魏桓夾了一筷鮮筍,道,“我瞧著她功夫不錯。”
宴罷賓主離席,連片的寒暄聲里,魏桓當先往樓下走,才轉過半個樓道彎,耳邊忽地響起一聲驚呼,風聲呼嘯過頭頂。
他本能地停步抬頭往上。
三樓樓道扶欄處,有鮮妍裙擺蹁躚落下,如大朵盛開的牡丹遮蔽住視線。說來也巧,從高處墜下的人影不偏不倚往他頭頂上砸。
在魏大魏二的齊聲大喊里,魏桓后退半步,抬手去攬。一只長腿仙鶴盈盈墜落懷中。
“多謝郎君相救。”葉扶琉眨巴眨巴眼睛,硬擠出滿眼淚光,京城官話口音的清冷聲線隱約發顫,“剛才那支獻舞,奴得了許多賞錢和贊譽,或許被樓里的姊妹嫉妒,不知被誰暗中猛推了一把,險些喪命”
魏桓沒說什么,手下用力,把人扶穩了,自己往后推開半步。
距離拉開,他頓時察覺有點不對。至于究竟哪里不對,片刻間又看不出。他盯著對面的小娘子看了好一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