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桓當面被罵了一句“不長眼”,如果發生在朝堂里,可以趁勢引發一場論罪;然而發生在青樓里,他只感覺好笑,什么也未說,后退半步,繞開眼前這位看起來剛及笄不久的氣焰囂張的小花娘,繼續往樓下大堂走。
歸根到底,青樓里發生的一段小小插曲,救了個美貌小花娘的性命,隨口詢問幾句,被當面罵了一句,于他來說,又有幾分值得在意的呢。
當晚便去城郊清涼山下的祁氏舊宅休憩。
謝絕了國公府相贈的氣派馬車,魏桓領著魏大魏二自去城郊。這趟出京輕車簡從,只帶了兩輛輜重馬車,并十來名護送親兵,一行人走在城外官道并不顯眼。
國公府遣來的小廝在前頭領路,魏大親自趕車,出了江寧城外,前方現出大片綿延青山,魏大一個急停“郎君,感覺不太對。”
魏桓在車里問,“如何了”
“似乎有人跟蹤。”
親兵齊齊勒馬,魏桓下了車,回身望向來處,繁華熱鬧的江寧主城早已看不見了,蒼茫暮色里映出江邊石頭城的雄壯輪廓。
一匹毛驢溜溜達達地跟在后頭。
生有一雙嫵媚丹鳳眼的美貌小娘子,手里拿細長桿,毛驢鼻子前頭吊一把新鮮茅草,溜溜達達到魏氏馬車,勒停了毛驢,“吁”
毛驢背上的葉扶琉轉過臉來,漂亮的唇角上翹,“怎么不走了魏郎君祁家宅子在清涼山南邊,山腳下繞過去,還有七八里路呢。”
魏大認出人來,抱胸說,“秦娘子,大晚上的孤身行夜路,杏花樓不攔著你”
魏二更加警惕,“跟著我們作甚。”
葉扶琉理所當然道,“知恩圖報,你家郎君救了我的性命,我要回報救命的大恩情。”抬手指了指自己車上的小包袱,“沒什么值錢身家,最值錢的只有我自個兒。想來想去,只有跟來報恩了。”
魏桓瞥了她一眼,自顧自地上車,“順手扶一把而已,談不上救命,不必報恩。秦娘子自回去城里。”
葉扶琉感嘆“好無情呀。”
驢車停在原地,逐漸消失在江寧春日暮光里。
魏大邊趕路邊嘀咕,“郎君,秦娘子的驢車沒有跟上來。孤身小娘子,行夜路會不會出事”
魏桓沒應聲。車簾敞開,視野里閃過暮色里連綿起伏的青山輪廓。她如何知道祁家宅子在何處又如何知道有七八里地
位置距離說得精準,只可能是自己去過的。
秦水娘若是個良家子,這句話已經暴露出破綻。但她是青樓里的花魁,去過祁氏外宅,反倒正常。
魏二騎馬走近車邊。剛才上下馬車,魏二察覺了郎君身上的不尋常。
“郎君,你身上的一對玉魚兒是不是少了一只”
魏桓摸了下腰間。確實少了一只。
今晚赴宴,他取一對陰陽雙魚玉玨掛在犀皮帶上,天青色的兩條玉魚雕刻成八卦形狀,正好可以嚴絲合縫地
拼成個圓形。如今乾魚玉玨還好好地掛在腰上,坤魚玉玨沒了。
“是不是落在杏花樓里”魏大回頭問,“剛才那個秦水娘從樓上掉下來,郎君把人接住,場面亂得很,莫非就在當時磕碰掉了要不要回去找找”
魏桓不以為意,把剩下那只玉魚兒解下拋去案上。“時辰不早,不必尋了。”
小廝指路,果然繞著山腳轉南行。對于杏花樓的秦水娘,魏二有些想法。
“秦水娘有古怪。突然從樓上掉下來,還如此之巧地掉進郎君懷里。那小娘子身上分明有功夫底子的,就算被人推擠,也不至于在高處站不穩。”
魏桓點點頭。他向來不怎么相信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