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有人阻止了他。
他撐著一把傘,拿著血書,護住了那位可憐的士兵,從威嚴的王師中,在大雨下朝帝辛走去。
他穿著一身尊貴的白衣,溫和的眉眼像極了逝去的先王,那是上一任商王第一個兒子,也是帝辛的長兄,微子啟。
他打著傘,走到帝辛身邊拉住了他的馬,沉聲道“不必前進了。”
帝辛低頭,冷眼看著他,像是在看仇人。
可是,他們明明是相依為命長大的同胞兄弟。
“不要再前進了,撤軍吧,”他揚起傘,呼喚已無人敢呼喚的名字,“子受,這一次,就聽我的吧。”
帝辛不言,他看著藏在微子胸前被雨浸濕的血衣,明知故問“那是什么”
微子一怔,見帝辛面無表情,渾身浸著雨,狼狽不堪,沉沉地嘆了口氣,道“外面雨大,隨我去屋里說罷。”
在外行軍哪里有避雨的屋舍,不過是在宣揚君王尊貴的華蓋下勉強遮一遮罷了,為了遮雨華蓋下裹上了一層厚厚的布,但外面風雨太大,避也避不住。
微子從手下人手里拿過狐裘,像幼時那般,將手里溫暖的厚衣服裹到脫下盔甲的帝辛身上,帝辛抱著狐裘,低下頭,終于肯喊一句“王兄。”
外面的雨嘩啦啦地下,遠比帝辛嘴里的這句“王兄”音大,微子幾乎要聽不到這聲脆弱的聲音。
他在帝辛對面坐下,沉默良久,說道“天下大旱三年,民不聊生,諸侯們自身難保已經拿不出多余的糧草來支援這場戰爭了。”
帝辛聞言,冷哼一聲,抬眸,眼神重新變得冰冷,他問“這回又是誰派你來當說客”
“王叔、商容、還是我那位好王后”
“王兄,”他道,“我這只手早就沾了其余兄弟的血,你以為,你就真的是例外嗎”
微子沒有理會帝辛的威脅,他繼續道“殷商尚武,可當初我們可以代夏立國,是因為夏桀無道,商湯高義,得天下民心。”
“子受,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他嘆道,“你只是天下共主,不是諸侯們的主人。”
帝辛冷聲問“何為得道”
微子答道“順民,順天下。”
“荒唐,”帝辛冷笑道,“祭祀出了問題,流言四起,所謂的順民就是屈從,王室失了威嚴,你以為所謂的德行可以得民心嗎他們只會以為我們軟弱,覺得我們商人不行了,就像父王那樣,養出一個東夷,緊接著就養出一個又一個心腹大患”
微子嘆了口氣,類似的爭論他其實已經在商宮里聽過帝辛與姜姬爭吵過無數次了。
“子受,你真要不顧天下人的意愿打下去嗎”微子說,“再這樣下去就要逼反各位諸侯了。”
“那就殺了他們,反一個我殺一個。”
“鎮壓談何容易”微子不得不提醒他,“太子重傷上山修養,至今也沒有消息。”
“子受,小小一個九苗而已,就讓你差點失去了唯一的孩子。”
帝辛看著他,眼里逐漸有了真實的殺意。
微子在這時才掏出了那件血衣,他道“而今,你唯一的妻子也在你東征的征程中付出了性命。”
帝辛看也未看那件血衣,當它不存在似的。
微子早知有今日,他將血衣展開,一邊展開一邊說“你將姜后鎖在鹿臺,她不堪受辱,自焚而亡,她留下了一封信,想跟你說一些你從來不肯聽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