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者介意小女把脈嗎”稚唯將脈枕擺在桌面恰當的位置,詢問道。
秦王政的目光從小女子略肉的臉龐,清透的眼眸,臃腫的外衣,白皙的手指上一一劃過,不管看幾次,他對夏稚唯的第一印象還是那個詞。
干凈。
不可否認的是,別管對方內里真實如何,潔凈之人總是讓人舒心的。
起碼秦王政不抗拒被碰觸,他也不覺得一個小女子能傷害到自己,遂放下刀筆,主動將右腕搭在脈枕上,“可。”
一個單字簡短有力,稚唯都沒聽出音色如何,但對方的行為已經表示了允許,她便直接開始診脈。
秦王政垂眸看著小女子的手指,與尋常愛美的女子不同,這雙手的指甲短到幾乎看不見,指尖皮膚發皺,應是經過反復清洗浸泡。
這是醫家的習慣嗎
但夏無且好像沒這么愛洗手。
這小女子,明明自稱“小店利薄”,室內一個火盆都不置,卻舍得耗費熱水和肥皂
他們剛進來時,小女子臉上還佩戴著樣式奇特的面巾,這面巾不光她獨有,兩間食肆所有的雇工、小工都戴著,方才猛一看去,甚為古怪。
據蒙恬所說,這叫“口罩”,夏稚唯在安豐縣時就有戴過。
除此之外,她制肥皂,倡導“勤洗手”“不喝生水”“不吃生食”,都稱與防治疫病有關。
夏無且曾對夏稚唯在安豐縣的種種舉措進行過總結,太醫們對此半信半疑,這些辦法是否對防疫有用也確實需要長期觀察,但眼下來看,既然她連經營自家食肆都如此行事,至少說明她沒有欺瞞。
可不管是開水、口罩、肥皂,還是酒精、麻醉湯等等,這些都得要錢啊。
秦王政想起朝臣們的分歧。
蒙恬意在將所謂的“基礎醫療衛生措施”推廣軍中。
雖然天下臨近統一,但不代表著戰事就此休憩,大秦有一位野心勃勃,意在開疆拓土的君主,未來還有很多仗要打,且四方地界并入大秦,也不意味著安寧,國家需要足夠的、充足的兵力保障,那除了促進黔首生育,就只能盡量減少傷亡。
蒙恬的理由說得更加委婉,不過秦王政能聽懂,并同樣認可。
然而李斯卻對他進言,諸如“不喝生水”等瑣碎的小事,不是秦律軍法,讓士卒們遵從需要花費大量的時間精力,還不見得能奏效,反而徒增抱怨;酒精傷藥和外科手術法倒是能令士卒們趨之若鶩,然,不患寡而患不均,最終的結果可能會惹得軍心不穩。
兩方都有道理,但支持李斯的居多,說到底,還是諸臣不覺得醫家那些淺顯易懂的舉措真能起到防疫作用,甚至有大臣拿著日書言疾病、疫病乃鬼神所為,該來的總會來的,無法防御就差沒說蒙恬失心瘋了。
因還有更為重要的軍政大事,此事便一直被擱置,秦王政今日見到夏家食肆的“盛況”,不禁又想起此事,一時半會思索起該如何取舍,直到他忽而注意到小女子欲言又止的樣子。
“你有話說”秦王政問。
稚唯“”不知道咋說。
正常診脈需要左右手各一分多鐘,醫家當凝神靜氣去分析病情,病者當放空、靜心,平穩呼吸。
眼前這位倒好,診著脈呢,心思不知道飛哪里去了。
稚唯斟酌著言語,試圖婉言勸道“長者若是時刻思慮,心神不休,實在易耗傷心血。”
秦王政“”
旁聽的蒙恬“”
被長者似笑非笑睨了一眼,稚唯抬手摸摸鼻尖。
好吧,也沒有很委婉。
“咳,”稚唯本著專業的態度請示道,“請長者換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