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在這陌生的地方醒來便和堂溪澗在一起,整整八年。
他陪著他在無數個昏暗的燭火下認字讀書,習武練劍。
陪著他熬過皇宮中的風風雨雨,明槍暗箭。
看著他一點點長大,羽翼豐滿。
看著他討得圣心,領兵出關。
祝卿梧有時會對他感到陌生,但堂溪澗在他面前似乎永遠都是那個少年。
他會捂著他的眼睛,對他說:“阿梧別怕。”
他會連騎一個月的寶馬從塞外趕回,只為見他一面。
他說:“阿梧,你永遠都是我最親近之人。”
他說:“我們之間永遠不必見外,你對我永遠可以直言。”
是的,祝卿梧的手一點點握緊手中的食盒,努力忽略掉三日前的爭執。
無論如何,他們曾相依為命八年。
祝卿梧一路走到御書房。
剛一走近,就見堂溪澗如今身邊的總管太監海恩急步走了過來。
“祝公公。”海恩殷勤道,“陛下與幾位大人正在議事,我為您通傳一下”
“不用了。”祝卿梧一聽連忙說道,“我在這兒等著就好。”
“好,幾位大人已經進去許久,想必很快就出來了。”
祝卿梧點了點頭,正準備退到一旁,卻突然隱隱聽到了里面的聲音。
“陛下,古語言賞罰嚴明,治之材也,您登基多日2,行皆依言,可謂世范,唯”
“唯什么”一道冷然的聲音響起,像是靄靄的松云生了煙。
“唯”那個開口的大臣聲音突然一顫,“自潛邸便隨時陛下八余年的親宦未得任何封賞,且獨居離檜宮中,這似乎并不合規矩,應當早日”
大臣的話戛然而止,周圍似乎突然靜了下來,只留下有些難捱的空白。
祝卿梧知道自己根本不該聽見里面的對話,現在就該離開。
然而雙腳卻仿佛被釘在原地,挪不開半點。
一旁的海恩似乎想要開口,但終究還是沒敢。
因此祝卿梧得以明明白白聽完了下面的話。
一片死一般的寂靜之后,突然自高處傳來一聲極輕的笑,這是上位者的笑,又冷又淡,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蔑然。
“沒想到張大人對于我身邊一個小小的太監都如此心牽。”
此話一出,便是“撲通撲通”一聲接一聲跪地的聲音。
“張大人想為他討得什么賞賜”
“堆金積玉還是加官晉爵”
“臣”
“張大人”堂溪澗開口打斷了他,語氣又輕又慢。
“封賞”堂溪澗的聲音聽不出悲喜,只是帶著幾分嘲弄和不屑,仿佛所談之事如同鞋底不小心沾染上的泥一樣卑賤。
“你們是不是忘了”
“你們所提之人。”
“不過是一個宦官。”
插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