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狐一句話還沒有說完,忽的緊咬住了舌頭,再不敢多半句嘴。
李先生倒是饒有興趣“這是秘密嗎我是不是多說了什么”
旁觀的大圣終于哼出聲來,他瞥了一眼驚惶失措、擺明涉世未深的天狐,慢悠悠開口
“你說什么都不要緊,她要是松口承認,便是天大的事體媧皇宮統御二界,天然有言出法隨的本事;外人的猜測永遠只是猜測,但被媧皇使者承認的未來,卻會被視為確鑿無疑的現實。這可不是小事。”
這一套邏輯實在是有點繞,但李先生與公文打了半輩子的交道,自然立刻領悟到了措辭中微妙的差異。“事實”與“官方認證的事實”么,他不會不明白這一點區別。
險些說漏嘴的天狐沉默不語,儼然是決心守住那所剩無幾的秘密。倒是大圣興致盎然,從藏身的石頭后顯出身形,仔細打量著這位口風不嚴的媧皇宮使者。猴哥對二界中一切密辛了如指掌,當然立刻看出了大手子這樣的局外人尚且懵懂不知的蛛絲馬跡。
以媧皇陛下的神通法力,當然不會料不到自己手下侍女的這張大嘴巴,如果特意要讓這么一位碎嘴子的天狐下凡傳話,那多半就是另有用意,譬如奉旨泄密什么的
當然啦,就算是奉旨泄密,也該是有張有弛,有詳有略,在欲說還休的暗示中保留充分的想象余地。但現在的局勢明顯是失控了也不知那只古怪的虎斑貓哪里來的見識,居然二言兩語,就把媧皇宮密不示人的老底給掀了個底兒掉
這貍奴口口聲聲所說的“天文”,居然有這么大的本事么
大圣咂了咂嘴,一時倒有些狐疑。他當然是舉世罕見的修仙大行家,但當年在斜月二星洞參悟,主修科目卻是汲汲于長生的丹道,至于所謂拜星參斗、趨吉避兇之流,則被昔日的猴王鄙視為“壁里安柱”的旁門小道,基本是過耳即忘,走馬觀花,委實有負祖師的教導;就連當日同修的師兄弟,也沒有幾人能學到星宿道術的精髓。以而今觀之,搞不好這只虎斑貓還天賦異稟,特別適合接過菩提祖師的衣缽呢
在充分體會到天狐的難處后,李先生倒并不急于尋根究底了。再說,這位媧皇宮使者泄漏的消息也已經完全足夠了如果即將現身的古神當真與星宿的軌跡彼此呼應,那他們倒是多得是辦法能警告
“我可以給后勤部門寫一封信,請他們預備一張隋唐時的星圖。”虎斑貓若有所思“天文臺的模型都是現成的,最多今天下午就能拿到數據。當然啦,星圖不可能完全反應古神的活動,但至少可以至關重要的消息“
“至關重要的信息”林貌小聲開口,同時瞥了一眼臉色發白的天狐,幾乎忍不住生出一些憐憫了“什么消息”
“人類最原始的崇拜就是星象崇拜,這是文明的根基。在仰韶紅山文化的遺址發掘中,就曾經發現過用貝殼堆積的北斗七星、骨骼拼成的青白朱玄,天文四象;所謂仰觀宇宙之大,大
概如此。”李先生隨意攤了攤他毛茸茸的爪子,顯得相當之無辜而又天真,仿佛只是在做純粹無害的科普,而不涉及任何敏感的消息所以,民俗學家們一直認為,遠古先民所祭祀的神明,都帶有星象崇拜的痕跡。既然有星象崇拜的痕跡,那么神明力量的興衰,也應該與星宿的移轉有關dashdash當然,這些見解眼下還只是猜想,并未經過實際的驗證heihei
林貌移開眼光,不忍直視搖搖欲墜的天狐dashdash顯然,民俗學家的所謂猜想”,恐怕已經不用再做什么驗證了。
大圣嘖了一聲,一個從山頂巨石后輕巧翻出,輕飄飄落到了地面。如果說先前現身招呼,是必須要對媧皇陛下的使者表示應有的尊重,那現在主動摻合,就是發自本心的對這只精通星象的虎斑貓大感興趣了為了解答疑惑,稍有偏科的齊天大圣甚至不恥下問
“就算天上的星象真能反應六天故氣的狀態,又能做些什么呢”
“我們可以以此鎖定古神的方位,確定祂們的強弱,采取采取進一步的措施。”貓咪伸出一只爪子,點了點那只依舊癱軟在地,汁液橫濺的丑陋木偶“譬如這位稷神,在星象中就很可能與胃宿有關;胃宿,屬土,為西方七宿第二宿;所以,稷神活動的范圍,大致也該在西北一帶”
人類以信仰締造古神的偉力,而古神亦不可避免的被信仰所影響。這“稷神”未必與二十八宿中的胃宿有什么直接的聯系,但眾人之心,足以移山,當千千萬萬的祭祀者執意要將古神與未知的星宿崇拜掛鉤時,這位“六天故氣”也就沒有別的選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