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歪著頭“我只是對你感興趣。”
陸惟與她對視,露出似惱非惱的神態,心里卻呵的冷笑一下。
“我母親出嫁之前,去外祖家探親,路遇匪患,正好我父親路過,英雄救美,珠聯璧合。”
故事便這么輕聲慢語續下去。
陸惟的母親出身弘農楊氏,陸家也是世族,男才女貌,門當戶對,尤其陸惟父親陸敏才名在外,楊氏也是小有名聲的才女,兩人聊得契機,各自回家一說,一樁年貌相仿的親事就這樣順理成章結果了。
婚事一時被傳為美談,當時陸敏還在建州做官,他帶著妻子上任,閑暇之余兩人詩詞相和,夫唱婦隨,陸敏背靠家族,他自己又名聲在外,哪怕政績平平,只要不捅大婁子,在這個士族門閥為先的世道,平步青云是可以預見的將來。
好景不長,楊氏發現陸敏有個毛病。
風流。
時下民風開放,風流作為名門世家和風流名士的附帶標記,陸敏自然也不例外,楊氏再好看再有才學,日夜對著看了幾年也就膩了,他很快納了幾名美婢,其中甚至有些良家女子并非礙于權勢,而是看中他的才學外貌,心甘情愿伏低做小。
于旁人而言,只要不妨礙正事,風流也算不得什么毛病,甚至能成為名士的美談,但楊氏受不了,她也自負才學,做過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夢,如何能忍受陸敏如此風流一開始她找陸敏談了幾次,陸敏還肯哄著她,時間一長,陸敏也不耐煩了。
楊氏不是沒想過和離,但她愛極了陸敏,離不開對方,又怕旁人閑話,只能隱忍不發。
陸敏升任高都郡守的那一年,又納了一名叫齊眉的美妾。
齊眉是陸敏下屬送的,不僅名字起得很有意思,人也長得很美,陸敏一眼就被迷住了,之后更是打破慣例,連續好幾
個月外出必帶著齊眉。
“某日,我父正與美妾吟唱時,正念到既薦巫山枕,又奉齊眉食,我母忽然牽著我沖過去,質問我父。”
兩人提著燈出了城門,順人潮來到河邊,河面早已星星點點泛起亮光,若銀河落到地上。
陸惟說話的語氣甚至與這隆重節日毫不違和,依舊平和清亮,徐徐道來,像是在講別人家一個再尋常不過的故事。
然而故事里的人,卻已經到了絕望的地步。
楊氏問陸敏,能不能遣散妾室,兩人好好過日子。
陸敏莫名其妙,像看怪物一樣看著她。
他們早已為此事吵過許多回,昔年那些風花雪月,楊氏記得,陸敏卻不記得了。或者說,他就算記得,也不想記得了。
在他看來,楊氏的要求很是無理取鬧,也不合時宜。
楊氏很平靜,在得到陸敏的回答之后也沒有變色,仿佛早已料到,她只是抄起陸敏面前案上切肉的刀,刺向驚愕的陸敏。
陸敏一時反應不及,被削中手臂,血流如注,但他畢竟是男人,反應得快,當楊氏第二刀下來的時候,他伸手去抓楊氏的手,讓小刀沒法再落下。
周圍的人驚嚇四散,陸敏劈手奪過刀,將楊氏推到在地,怒罵道,你瘋了
楊氏冷冷一笑,沒有再去跟陸敏糾纏,轉而扭頭抓起旁邊斫花木的小斧子。
這一回,她沒有劈向陸敏,而是劈向旁邊已經被嚇愣了的兒子陸惟。
楊氏原是準備殺了陸敏再同歸于盡,但發現想法行不通之后,她的斧頭直接就劈在陸惟后頸,眼看著鮮血狂噴,兒子慘叫倒地,楊氏面色煞白,到底是沒忍心再下手一次,便將斧子扔了,一頭撞向旁邊的樹干。
這一撞,決絕慘烈,不給自己留任何后路,自然人也就沒了。
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眼睜睜看著楊氏沖過去,死在當場。
陸惟道“聽他們說,那斧頭就劈在我骨頭上,他們沒敢硬拔,恰好當時的名醫孟清商路過,方才救了我一命。”
公主靜靜聽罷“那年你幾歲”
陸惟“三歲出頭,四歲不到。”
公主“難怪后來陸惟升官回京,我沒聽見這樁秘聞,想來是被陸家掩蓋下來了”
陸惟“一家主母發狂殺夫不成又殺子,最后還觸樹而亡,這能是什么光彩的事情,陸家對外都說先母病逝了,我父經過這件事,自然也視我如讎寇。”
因為陸敏看見陸惟,就總會想起噩夢般的那一天,想起發狂的楊氏。
兩人將荷花燈托在手上,公主拿起燈中蠟燭,將連接樹枝手柄的棉線燒斷,再把蠟燭放進去,燈就可以在水面漂浮。
河中許多花燈,都是這樣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