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城門剛剛打開。
從城外擔著擔子叫賣的,急著入城尋訪親友的,都忙忙一擁而入,須臾四散。
走在最后的是一個年輕人。
他走得極慢,像是過來游覽風物的士子,偏偏他穿著簡樸,又不似那等成日不愁吃喝的世家子弟。
士兵看著他交了銅錢拿到憑證,又看看他弱不禁風的體格,終究是什么也沒說。
誰知此人剛過城門沒幾步,竟撲通一下跪倒在地
他朝著北面磕了二個響頭,又起來,下跪,磕頭。
如此反復二次,所有人目瞪口呆,看著他在原地行了二跪九叩大禮,又朝前慢慢走了十來步,重新跪下,磕頭,行禮。
上邽城又不是佛道圣地,沒有什么朝圣的古跡,從來沒有人在此地作出如此怪異的行徑,一時間連士卒也沒有上前去攔,所有人都愣愣看著這人一路走向城中大道,議論紛紛。
年輕人身形消瘦,走了不過數十步,行了幾次二跪九叩,臉色就越發清白,身體搖搖欲墜,有些承受不住的孱弱,但他仍咬牙堅持,一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過來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指指點點,議論紛紛,誰也不知道他這副作派到底要做什么,又要往哪去,偶有好事者趨前來問,他也不作回答,繼續跪自己的,磕自己的頭。
“莫不是許了什么愿,這是在還愿”
“誰家許愿不是在寺廟啊,在大街上還愿”
“這城里不是有座玉佛寺么”
“那寺廟都荒廢多少年了,連里頭的佛像金漆都掉了,和尚全跑光了,誰會去那里上香啊”
“我看他倒像是做錯了什么事,在受罰的吧”
“誰家會罰下人在城里邊走邊跪啊,這不是在外面丟人么,再說了,前陣子亂事剛剛過去,這城里都死了多少人,誰會在這時候觸霉頭,不怕被降罪嗎”
七嘴八舌的議論在他耳邊炸開,但年輕人恍若未聞,依舊朝前走,走夠十步,然后下跪,磕頭。
今日沒有雨雪,天氣晴朗,但再晴朗的天氣也是初春,寒意料峭,旁人都恨不得將厚衣服裹著不脫,此人身上卻只穿了單衣和外袍,縱然那棉外袍要厚一些,也抵擋不住這樣一路走一路跪的刺骨和疲憊。
陸惟是在聽見天水書院起火的消息之后,聽見這個古怪年輕人的消息。
昨夜他與公主討論之后,今天一大早,陸惟就讓陸無事去天水書院調集書院學子的功課,對外的說法是要從這些人平日功課里挑選一些佼佼者出來,進行獎勵,以鼓舞他們在下次考試發揮優異。
但實際上,陸惟是要找來陳修平日的功課考卷,與這次州試的卷子對比。
昨夜的詩作可以臨時模仿字跡,但平時的作品肯定會露出端倪。
陸惟既是生了疑,那必是要弄個水落石出的。
可陸無事很快回來,竟說昨夜天水書院走水,將幾間屋舍燒個精光,學子們的書籍也付之一炬,所幸沒有人員傷亡,現在書院里一團雜亂,眾人正在收拾,也無暇招待,陸無事就先回來稟告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