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辛杭痛快承認,“當日我答應下來,其實也是畏怯陳家,對我們這樣的人家來說,陳家父子已經是高不可攀遙不可及的了,怎么敢想象得罪他
們的后果可當我在考場上一遍又一遍看著自己寫的,我就越來越不甘心,憑什么憑什么我有真才實學,卻只能冠上別人的名字去考試我都要死了,難不成還不能痛快一場”
他發泄一通,但并沒有就此停下來,反倒將矛頭直指公主他們。
公主殿下,陸廷尉,秦州之亂,方良崔千將本地世家屠殺殆盡,你們欲擢新法,開辟新路,如我一樣的士子,心中十分感激,但是世家一去,必有新的地頭蛇頂上,他們也許還無法像世家那樣霸道,只能以拙劣的替考來蒙混過關,可假以時日,他們未必不會成為新的世家,屆時新舉官法的意義又在何處”
“您看世人都痛恨世道不公,痛恨欺壓良善,踐踏弱小,但他們是痛恨自己不是踐踏別人的那一方,而非痛恨這等規則即便是天水書院,如此教書育人之地,亦未能免俗,陳家父子一旦得了機會,就會蹬鼻子上臉。今日是我命不久矣,圖個魚死網破,可我若是身體健康,還敢拿家人與自己的前程押上去嗎”
他字字泣血,說得楊園啞口無言,說得陳家父子憤恨不已。
“殿下明鑒”
陳修伏地叩首。
“我自問才思的確不如辛杭敏捷,若自己考試,頂多只能泯然眾人,也許能僥幸中選,卻絕不會有今日風光,方才鋌而走險,誤入歧途,殿下要罰,修心服口服,但辛杭這等污蔑新法,將新舉官法說得一無是處,又何嘗不是因為他自己反悔,覺得自己病入膏肓,已經無法享受交換條件帶來的好處,方才想著兩敗俱傷”
“辛杭此人,心機深沉,劍走偏鋒,絕非良善之徒,我若得嚴懲,還請殿下一視同仁,勿因他故作病重,便輕易放過”
辛杭大笑“無所謂,我今日既然出聲,就已經做好一切準備,就是與你一同赴死又何妨”
陳修面色難看,咬牙切齒,已是將他恨入骨髓,恨不能上去撕碎對方。
辛杭根本不理他,又轉向公主他們。
“新法是良法,我也能明白公主殿下的苦心,無非是想讓天下不為門閥壟斷,然則陳氏父子殷鑒不遠,這樣的事情,往后也不會少的。人性如此,徒呼奈何”
公主緩緩道“任何事情,都有利弊,正如九品官人法,設立者初衷,也未必就不好,世家門閥沿襲上百年,族中飽讀詩書者,自然比平民百姓更多,從其中挑選官員,更為穩定,只是若無活水引入,再深的潭子也會變成死水,如今早出事,早解決,總比以后再發現的好。”
辛杭沉默良久“殿下所言極是。”
公主“此事該如何判,陸廷尉來說吧。”
陸惟掃視眾人“將陳家父子下獄,擇日再定罪,辛杭明知替考不可為而為之,同罪下獄,辛家所收財貨退還陳家,陳修名次取消,按規矩,第一名頂上,原先落榜的第十名,可為第九名替補。”
說罷他面向公主。
“殿下看如何”
公主微微頷首“可。”
如今盛行九品官人法,并無替考一說,律法也就無從規定,只能由他們臨時應變處置。
陳氏父子癱軟在地,陳山長已然明白,隨著自己下獄,天水書院必然是完了,即便那是陳家私產,但此事之后,秦州府肯定會遣散學子,封存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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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生死,不過就是上位者的一句話。
陳修萬念俱灰,卻未曾想過自己也曾是辛杭的“上位者”,在面對辛杭時的心態,又與如今截然不同。
捕役們應聲進來,要抓起三人。
到了辛杭這里,捕役卻驚叫起來。
“郎君,郎君此人好像,沒氣了”
眾人皆驚。
陸無事疾奔而去,并作幾步上前,一手掐住辛杭脈搏,一手探向對方鼻下。
過了片刻,他抬起頭,朝陸惟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