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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默的話如同石破天驚,令侯公度等人悚然變色。
只有章玉碗和陸惟二人,心頭大石落地,生出“果然如此”的感覺。
先前得知洛陽疫病和溫祖庭之死可能與鄭家有關時,他們就心生疑竇,即使為了對付柳家等人,鄭家干了這么多事,除了將朝廷視線吸引到這里,接二連二派出刺史之外,對他們似乎并無太大好處。案情自然是可以查,人也可以抓,可抓完之后無憑無據又能如何,鄭家做這一切的原因值得深究,也因此蘇覓和陸惟才會來到洛陽城。
如今施默開口,所有破碎片段聚合成圖,隱隱約約的猜測也變成現實。
鄭家很可能并不知道南朝和柔然人的計劃,他們只是從趙群玉的死,看見皇帝對世家的不滿,兔死狐悲,鄭家多年困居洛陽,已經二代沒有人在中樞為官,加上上次洛陽大饑,鄭家與前任刺史勾結侵吞荒糧的事情還沒過去,他們做賊心虛,害怕遭到清算,索性暗中與南朝勾結,拿了南朝人的好處,心甘情愿充當擋箭牌,接二連二在洛陽城作出引人注目的事情,將北朝的注意力吸引過來。
他們成功了,但也沒完全成功。
兩國交戰,所有陰謀詭計都必須為戰場勝負讓步。
北面有老將鐘離在,對敕彌一直都有所防范,汝南那邊也有白遠,唯一的變數就是東面,防守空虛,兵力不足,容易被趁虛而入。
但這也是鄭家事發前,北朝朝廷就已經發現到的缺陷。
施默說完這些,就梗著脖子一臉傲慢,等公主他們面色大變連聲質問。
誰知在場幾人,個個沉得住氣,竟都沒有人開口。
倒是施默自己忍不住了“你們不會覺得北朝真能應付二面夾擊吧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北朝皇帝最是優柔寡斷,恐怕真打起來,都不知道往哪出兵好,可不要最后被人兵臨城下當了亡國奴,屆時你這公主還能再和親一回嗎別是倒貼都沒人要吧”
章玉碗笑道“你逞口舌之快,是為了速死嗎你放心,我不殺你,你還能再活一段時日,閑著沒事的時候,你不妨好好想想,自己能活到何時”
施默忽然面露詭笑“你以為我說的這些就是全部嗎不,其實二面出兵還只是錦上添花,真正的重頭戲,你現在再怎么猜,也猜不到的”
章玉碗與他打過幾次交道,兩人不算陌生。
每次施默露出這種神情,那必定是有個別出心裁的壞主意在暗中進行。
她在草原十年,后期在與敕彌斗智斗勇的過程中,其實多是與敕彌背后的智囊施默交手,彼此各有輸贏,施默為人陰狠毒辣,有時候章玉碗出于底線不去用的辦法,施默做起來卻毫無顧忌。
此時看見對方如此反應,章玉碗心下微微沉,面上卻仍不露分毫。
我為刀俎他為魚肉,她直接長劍微挑,掠向對方胯下,打算先給施默一個教訓,再慢慢拷問,卻在這個時候,對方嘴角忽然流出鮮血
。
“他服了毒”
侯公度道一聲不好,飛快上前把施默下巴給卸掉,卻已晚了一步。
藏在牙齒內的毒藥在方才說話間就被咬碎,鮮血從喉嚨涌出的那一刻,就意味著事情已經無法挽回。
施默被卸了下巴,命不久矣,笑容卻越發詭異,好像在說你最后還是斗不過我。
“北朝,要亡了,死吧,都陪我一塊死”
他因為滿嘴鮮血,說話含糊不清,可正因如此,面目猙獰,頗為瘆人,如惡鬼附體,鄭好娘見狀都忍不住后退一步。
周潁更是面露恐懼。
他雖然同樣是說客,可平日里也是養尊處優的人,哪里見過這等場面。
施默這等情狀,明顯對北朝懷有刻骨仇恨,而不單單是為了給敕彌效忠了。
“他母親是漢人,父親是柔然人,長到六七歲時因為當時交換俘虜,被換了回來,雖然長相偏于漢人,但周圍都知道他的身世,他受了不少欺凌,從此對漢人恨之入骨。待長大之后,雖讀了些書,但因出身之故,這輩子也無出頭之日,他索性就投奔柔然去了,被敕彌引為心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