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的結局,不過是虞漁一手促成。
她從來就不是什么淺薄、陳舊、漂亮的天真美人。
她只不過隨意地利用了自己的美麗,讓那些人對他至死也不能忘懷。
可也要知道,那種美麗不僅僅是漂亮而已。
所以虞漁永遠都穿著舊朝層層疊疊的艷麗的衣服,鬢邊永遠有各種各樣顏色鮮麗的珠釵,說話垂著眼皮,唇角含著微弱的笑容,她知道要這樣做。
因為她知道,比起做一個臉蛋漂亮的女人,做一個和舊山河同命運的女人更加使人永遠不能忘懷。
她的舊,就是那山河即將覆滅的時候,如同回光返照一般的陳舊。
至于靈感從哪里來,也許韓昌柏給了一點點。
那日分手的時候,虞漁想起自己上輩子對韓昌柏的印象,哪怕是即將死去的時候,她仍舊將韓昌柏當做是最遙不可及的白月光藏在心底,不過是因為多年前她在小區的商店里,看到那少年一襲黑衣從鵝毛大雪里走進來,不過多久,又投入進了那雪色與月色里,從此以后,韓昌柏那張俊秀的臉,就永遠與那一天的夜色和雪色聯系在了一起,每次想到他,她便會下意識好像又處在了那新年的冬天,這令韓昌柏很久以來,在虞漁的心里,都如同毛茸茸的卻冰冷的鵝毛雪,干凈、
冷淡,難以觸碰。
僅僅是和一場夜里的雪聯系了起來,韓昌柏便讓上輩子的她記了一輩子。
而若是別的東西呢
譬如滿院子的桃花、雕花的窗閣、閃著微光的艷麗的珠釵、黃昏和陳舊、梅花小楷
譬如是舊日曾繁華無盡如今卻已經江河末途的舊山河呢
誰能忘記呢
記住一個容貌美麗的人,任由時光流走,老的時候,大概還能留下一個淺淺的印象。
可是若是想到那人,便想到那頹敗的山河,那腐朽生香的一切,那怎么忘記呢
這一切,都是她所創造的。
她雖然沒有文字事先寫好,可是這故事的脈絡,全部由她一個人主導。
今天忽然以類似的場景,再表演一次,而虞漁只是要站在那渡口,說幾句平平無奇的道別,虞漁忽然感到不適。
第二十九年春里頭的徐胥城,只不過因為江初眠的美麗和男人的自尊心才對江初眠念念不忘而已,可虞漁覺得,這樣不夠,怎么能只是因為漂亮的臉和男人的自尊心呢得像周紹月對她那樣,這故事才香甜而酸澀。
忽而乏味。
導演喊了action,虞漁卻并沒有如劇本里頭所寫的那樣,只是對站在她面前穿著民國服裝的江覺說“夫君,在英國要保重身體。”而是垂下了眼皮。
虞漁抬頭的那一瞬間,上個世界的虞漁真的走了出來。
視線相望的那一瞬間,已經在心里將臺詞記得滾瓜爛熟的江覺忽然忘了詞。
虞漁那濕潤的眼睛,好像是一直溫柔的手,卻用讓他掙脫不得的力道,攥住了他。
她看了他一會兒,才動了動唇,聲音細細的,可是在這喧鬧的環境中,卻被他聽得很仔細。
“我在院子里摘了桃花,想給你的。”
“可是走得太急,忘記帶了。”
她紅了紅眼睛。
鬢邊殷紅的釵子上有幾粒珠子在晃蕩。
這句臺詞,劇本上并沒有。
然而虞漁說出來之后,江覺竟然被虞漁帶著,鬼使神差地應了他的話。
那一刻,他好像真的是不要家里小妻子的徐胥城了,心中意動,心中卻還仍舊想著英國的事,他幾乎強迫自己輕蔑和冷淡“我不喜那東西。”
可是,他的眼睛盯著虞漁,喉頭也不受控制地沉沉地滑動了一下。
“就像夫君不喜我么”
小妻子的聲音,孱弱又哀傷。
江覺只聽到自己的心跳幾乎像雷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