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嗎
三個字在沈瑤腦海回旋。
沈瑤眼神發木地與沈檸對視,腦子里忽然回想幼時她費盡心思翻墻越院試圖見段氏一面,好不容易湊到她跟前,卻被她掩面嫌棄,嫌棄她臟了她的眼。
她被拖走時,嘴里還一口一口喊著娘。
段氏置若罔聞。
“不必了。”
不必去“臟”別人的眼,坐在這里,送她最后一程,即可。
沈檸捂住嘴幽咽不止,卻也沒強求,退了兩步折回內室。
明燭搖曳,正堂內安靜地出奇,幾位女婿正襟危坐,一言未發。
內室一絲一毫動靜清晰地傳出來,有人哭,有人急,亂糟糟的。
也不知等了多久,等得沈瑤神色有些恍惚了,卻聞一道沙啞的哭聲從堂外傳來,緊接著一穿著囚衣的身影從眼前一晃而過,沖進內室。
沈黎東一回來,內室如同油水下鍋似的,哭聲越發響亮。
沈黎東抱著奄奄一息的發妻嚎啕大哭。
半宿過去,沈瑤身子都坐僵了,像是無根的萍在夜風里飄揚,若非身旁那一只溫熱的手掌時刻握著她,拽著她,她甚至不知自己身處何方,將往何處。
子時過,太醫出來,神色灰敗朝謝欽拱手,
“請首輔海涵,沈夫人命數已盡,下官回天乏術”
噔的一聲,繃緊的弦徹底斷了。
所有人往西次間涌去,哭聲一陣蓋過一陣。
漫天的人影如潮水覆過,沈瑤視線漸漸模糊,她麻木地挽著謝欽的胳膊,逆著人群往外走。
穿堂燈芒璀璨,明亮的六面羊角宮燈在夜風里不諳世事地搖。
也不知是何人在宮燈上作了畫,那畫面上一名少婦身著杏色長褙,眉目嫻靜,神色溫柔帶著幾名孩兒嬉戲,相貌與沈瑤依稀相似,沈瑤癡癡看著她,情不自禁地喚了一聲,
“娘”
寒風拂掠,燈面一晃,那畫里的人也柔和凝望過來,這一回那人沒有嫌棄,也沒有皺眉,甚至含蓄淺笑,就連唇角那若隱若現的酒窩也與沈瑤如出一轍。
豆大的淚珠自眼眶滑落,沈瑤咧嘴一笑,釋然了。
迎面風雪撲來,沈瑤倚著謝欽邁出門檻。
鵝毛大雪當空澆下,蒼翠的木,明綠的廊,就連木樁上的那一盞盞暈黃的燈,也慢慢染上積雪。斑駁的記憶,泥濘不堪的過往,均隨同眼前這一幕幕,漸漸褪去顏色。
寒風冷冽,雪鋪天蓋地,冰沫子撲入眼簾,她雙目怔怔,深一腳淺一腳踩在綿雪里,身后熟悉的輪廓慢慢被磨滅,手腳麻木了凍僵了,她猶不停,謝欽也由著她,攙著她風雪無阻前行。
不知走了多久,天地只剩下一片茫茫的白。
沈瑤行至一處高橋,舉目四望,原來朝飛暮卷,云霞蒼翠,皆不過是浮生一場夢。,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