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當初那副小白兔的模樣,現在看起來還是像小白兔,只不過一張嘴全是獠牙,但凡被她咬一口,非得掉層皮。
那種強烈的反差是極具沖擊力的。
隨著跟她接觸的時間越長,了解得越多,就愈發覺得她這個人好似無底洞,總能讓人出其不意,同時也會讓人不寒而栗,因為你永遠也不知道她會搞出什么名堂來。
現在那女人厚顏無恥,上回答應他把吳元哄回來,非要摸他兩把過手癮。
趙雉又氣又笑,徹底擺爛。
為了嚇退她,故意把背上的一道刀疤露給她看。
猝不及防看到背脊上的傷痕,梁螢不禁被嚇了一跳。
那道刀疤足足有她的手那么長。
他常年練武,身體線條被塑造得完美,裸露出來的肉體肩寬腰窄,沒有一處多余的贅肉。
體型也不是武夫的粗莽,而是非常符合審美的恰到好處。
因著年輕,肌膚緊致,富有光澤。
可是明明是這么一具各方面都極佳的身體,卻又留著許多缺陷,那是武將在戰場上落下的印記,大大小小有好幾處。
梁螢到底被唬住了。
背后的女人許久都沒有動靜,趙雉平靜地把衣裳穿上,卻被她拉住了。
指尖忽地落到那道刀疤上,趙雉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記憶仿佛被帶回到曾經的絕望恐懼里。
女人的聲音忽地在身后響起,輕得仿若羽毛,“疼嗎”
趙雉收回思緒,淡淡回答“不疼。”
梁螢沉默了許久,才問“是什么時候落下的”
趙雉“十七歲關莊戰役。”
他說話的聲音很平靜,仿佛已經忘卻了那場慘烈的黑暗。
那一戰他們死了六萬多人。
因為上頭的錯誤決策,導致底下的士兵幾乎全軍覆沒。
十七歲的年輕兒郎,第一次面臨滅頂之災。
當時他被丟進萬人坑里,醒來望著身邊同伴的尸體,一些已經開始腐爛,惡臭熏天。
那時他以為自己這輩子完了,硬靠著想要歸鄉的念頭爬過尸山血海,從死人堆里一點點爬了出來。
哪怕到現在,他都還能清晰地記得那天夜晚的滂沱大雨。
他在泥濘里痛苦掙扎,沒有普度眾生的菩薩,也沒有救世主從天而降。
身上是傷口潰爛的氣息,嘴唇干裂,渾身上下痛得麻木窒息,卑賤如螻蟻般,在泥濘里絕望求存。
十七歲,明明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叛逆年紀,卻從此蒙上灰燼,與無盡黑暗。
后來他被僥幸尋了回去,靠著頑強的意志活了下來。
那時他便發誓定要出人頭地做那將帥之主,掌控自己的命運。
只是很遺憾,他終是沒有堅持走到最后,回鄉奔喪后就再無斗志。
他僅僅只是無數個充滿著期望又失敗而歸的士兵。
奉三郎如此,吳元亦是如此。
如今重新提及,趙雉的內心頗有幾分物是人非的滄桑。
戰爭從來都是殘酷的。
只有沖到前線廝殺過的人才知道熱血濺灑到臉上的滋味,也只有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人才知道什么叫真正意義上的死亡。
那些殘留在身上的每一處傷疤,都是他從尸體上踏過留下來的見證。
刀口舔血的過往,挫敗的死里逃生,與對生命的漠視,把這個年輕兒郎浸染得百毒不侵。
只是他沒料到,身后的女人忽然輕輕吻了吻那道傷痕,輕聲道“十七歲啊,正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年紀,想必那時候,你是害怕無助的。”
趙雉喉結滾動,沒有答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