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挑明了是誰,這院里能隨意出入閑逛的人也只有她了。秦翎咬著牙關,明知道要下暴雨還出去,一會兒來個滂沱而下,澆她一身才好。
“讓元墨給外頭點燈吧,要不看不清楚路。”可他又吩咐小翠,“你推我去外面坐坐吧,趁著沒下雨,我去看看我的梨樹。”
腳步聲緩慢地過來,輪子椅咯吱咯吱響動,秦翎坐在上頭被推了出來,吹到了外頭自然的風。十幾步的路,若是能看見一定走得動,現在只能靠別人。他不禁嘆氣,可是聞到梨香又忍不住歡喜“今年的消梨結得不多,翠兒你數數,還剩下多少個”
“有十二個呢。”小翠認真地數完了。
“只剩下十二個了”秦翎好似心疼了,“想來我喝的消梨飲用了不少吧。”
這些梨樹年年結果,今年結的最少,就如同自己為數不多的日子。仿佛它們也明白什么叫“人死如
樹亡”,打算陪自己一起去了。
“扶我起來吧。”想到這里,秦翎抬起了一只手。小翠趕緊去扶“少爺您要干什么”
“沒事,我站起來走走。”秦翎笑了笑,“你去屋里和元墨說,給我找個干凈的碟子,過會兒放梨子用。你也不用管我,我自己站一站,累了就坐下。”
“那少爺您別動,我馬上回來。”小翠趕緊往回跑,少爺居然要摘梨了這可是大事。平日里,整個秦宅誰人不知這些梨樹是少爺的心頭之愛,能不摘,就不摘,別人碰掉一片葉子他都要心疼,今日倒是奇怪了。
等她的腳步聲遠離,秦翎試探著往前走走,順著梨香去找樹上的果子。
昨日晚上,鐘言問能不能摘一個吃吃,其實一個梨子不值多少錢,只是當時秦翎不舍得,因為樹是娘親陪著自己一起植下,于秦翎心中不亞于娘親陪伴,平日里自己都不舍得碰。
雖然他們的脾氣不和,也寫了休書,可到底是拜過堂的夫妻,摘一個給她吃,想來娘親不會不高興的。為人夫君,心胸也應當開闊些。又走了幾步,秦翎摸到了樹枝,順著枝丫彎曲的走向去找樹梢,終于親手摸到了一個。
摘了這個,就只剩下十一個了。秦翎上回摘果子還是大病之前,那時候手腕一擰就能取下來,如今卻怎么都擰不動。手臂一直往高舉,很快就酸軟無力,開始打顫,秦翎憋著一口氣,憋紅了臉,費了九牛二五之力才將消梨擰下來。
這個,應該夠她吃,但她說她胃口大,等自己歇過來了就再摘一個。秦翎氣喘吁吁,手指擦過消梨干燥的果皮,將梨子拿到鼻尖旁聞了聞。果皮略微清苦,可仍舊能聞出下面的甘甜。
只是他看不見,沒發現梨樹的樹干開始變形,靜止的深色樹干一動再動,轉眼間就變成了人的軀體,干枯的樹皮也開始變色,像漂色了一遍,變成了滑膩膩的白。原來離他最近的那棵樹上一直掛著一個人,就是少了一只手掌的蠱人,活像一個光著身子的頑童爬到樹上,不知該如何下來。
秦翎低著頭,正在消梨上摸索,摸摸它的果皮有沒有磕碰,要是磕碰壞了就換一個。忽地,面前變熱了,好似陰雨轉瞬而過,成了暴曬的天氣。
不因為別的,只因為蠱人斷了手掌的胳膊已經向他伸了過來,馬上就要碰到他的額頭。
“翠兒怎么還沒回來”秦翎念叨了一句,想著什么樣的碟子配得上這顆梨,耳旁再吹過一陣風,像是有什么人過去了。
是錯覺么秦翎盲眼愣了愣,可能是錯覺吧,看不見的人總容易瞎想,剛剛那只是風的動靜罷了。
離他不到六寸的地方,蠱人斷了一只手的那條胳膊已經被鐘言折彎,天上打一個響雷,鐘言在雷聲中將他拽下樹,一把擰斷了他的脖子。院落里哪有什么點燈的元墨,剛剛點燈的分明就是鐘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