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殃人殃人是什么人”大當家從未聽過。
鐘言搖搖頭,其中的大小事自然不必讓他知曉“你只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就行。”
“那您又怎么知道是他”大當家一陣后怕,堂里竟然藏著這樣一個禍害。
“因為我特意在大棺里躺過一夜,就是因為睡了四個時辰才試出棺內的玄機。”鐘言摸了摸后腦勺,“棺內有鈴,可那還不是最要緊的,要緊的是棺枕出了大問題。那枕頭的木芯子比尋常尺寸高了半指,看是看不出差別來。就算將尸首放在上頭,一時半會兒也不會出事。可就因為高了那么一丁點,尺寸剛好,三個時辰之后我便覺著上眼皮沉重。我是活人尚且感覺得出,若是死人,你覺著會怎樣”
大當家脫口而出“尸首雙目會睜開一縫,尸開眼,不能瞑目,乃是本行大忌萬萬不能”
“這就是了。”鐘言將地上的頭顱踢遠了些,“如此精巧的功夫只能是你們堂內人做的,而在棺枕上動手腳的人,就是殃人。我手上沾了劇毒,觸摸之際已然沾在他身上,深入皮肉,趁他不備取他性命,也算替天行道。殺了他,福壽堂的人我便不再動,往后你們該怎么開張還怎么開。”
“多謝秦少奶奶多謝秦少
奶奶大恩大德,
必涌泉相報”大當家如醍醐灌頂,
“只是我們福壽堂只做死人的買賣,不能對您盡孝,否則您要什么我都悉數奉上”
“你別說,我還真有事求你。”鐘言要的就是他這句話,不知不覺間將福壽堂收為己用。他將大當家召喚過來,耳語了幾句,大當家驚訝一瞬,但咬著牙說“成,你吩咐的事,我一定辦成”
秦宅內,秦翎早早回了院落,坐在窗前看書,寫字。書桌的一角放著那顆早已不能入口的消梨,完全萎縮了,比原先一半還要小。
薄荷飲在身后的藥爐上煎著,手邊放著兩道點心,都是她昨日給自己做的,沒舍得吃,這會兒慢慢品嘗。
一道是桂花糖雪花糕,籠屜里剛蒸出來的時候宛如一捧新雪,潔白透明,這會兒再蒸過仍舊十分晶瑩,還未入口已經嗅出香甜。上頭撒著一層新釀的桂花糖漿,金黃色的漿中混著尚未搗碎的桂花花蕊。
秦翎拿起一塊,放入口中,秋日果然是食用桂花的好時候。入口即化,味道清新卻彈牙,薏米的香甜被桂花烘托出來,讓秦翎忍不住又吃了一塊。
再有一道就十分好看了,秦翎從前沒見過,但是她給這點心取了個有趣的名字,叫玫瑰千層茯苓糕。不知她如何做的,將糕點蒸出了五六層的樣子,每次都鋪了一層淡粉色玫瑰醬。而夾層的糕體便是茯苓了,香中發甜,但是比雪花糕松酥,淡淡抿入一口好似嘗過了萬千鮮花,香氣撲鼻。
她還說,等明年入夏,親自下廚做涼糕來給自己吃,再冰一碗西瓜,澆上蜜水。
秦翎捏著半塊茯苓糕,不由地出了神。自己并非貪圖口腹之欲的人,可如今竟惦記上那個口味,恨不得嘗遍一年四季。
眼前的紙是新買的,透光極好,適合她拓寫字帖,這桿筆也好,比自己用慣了的那桿輕一些,但筆尖沒有那么軟,稍稍硬一些更適合練字的人。秦翎看著筆出神,眼前就是窗,雕刻鏤空又糊了明紙的窗欞外頭忽然閃過一影,從左邊走到了右邊。
“誰”秦翎忍不住問。
那人沒說話,但身型輪廓卻打在了窗上,一身月牙白。
“誰”秦翎剛想開窗,手伸出去又陡然停住。外頭還亮著,他瞧見了那人頭上的金簪子。
他和外頭那人就隔著一扇窗,窗戶只是木頭和紙,一破便摧毀了。那人影繼而再近了些,從停在窗外變成了貼窗而站,便再也沒有離開。
秦翎將手里半塊茯苓糕放回碟中,靜靜地注視外頭那道身影,仿佛透過這雕了竹子的明窗能看到那人的面龐來。她隨意挑動的眉梢,時不時皺起的鼻子,以及點了胭脂的顴骨和唇。
突然間,明紙破損了一處,半根手指頭伸了進來,顯然是捅破了窗戶紙。可那指頭又快速收了回去。
“夫君。”捅出的窟窿里,有一只眼睛往屋里窺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