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只有鐘言能模模糊糊地看出來,它們曾經是人。
黑發過腰,不管活著的時候這發絲如何備受養護,到了這會兒也變成了水下的浮絲,泡在發黃的尸水里,好似不能名狀的水草。鐘言想起那些水草纏人的傳說,有經驗的老人都知道,有時那些纏住落水者的水草并非水植,就是水鬼的頭發。
發絲裹著尸首的面容,看不出面目。鐘言只能再次靠近,幾乎貼在琉璃壁的外側去看,忽然間,尸首在水中無意識地翻滾,另外一具漂到面前。
鐘言再次將琉璃壁擦了擦。
尸首像龐大的滾木,在水中翻滾,臉上的發絲緩緩漂移,露出已經變成三倍之大的面龐。鐘言將火折子挨近,完全看不出它活著時是什么樣,但是看到了它腫脹到手掌那么大的耳朵。
耳朵上有耳洞,戴著一副綠晶石耳環。
鐘言再看另外一具尸首,這一具的耳朵藏在過腰的長發當中,根本找不出來,但是它如同樹干粗的手腕快要斷了。
因為手腕戴著一支銀鐲子,生生勒進了皮肉
。
鐘言往后倒退一步,
喘了一口氣。
再看兩具尸首的腹部,
大如牛犢,肚臍眼的地方伸出一根手指粗的血管來。血管半透,隱約可見紅色的細細血絲漂浮在周邊和斷裂處,坐實了這血管的另外一端曾經有一個活物。
尸首的手上,曾經的纖纖玉指已經比鐘言的手腕還要粗了,曾經纖腰緊裹的綢緞也被尸首撐碎,變成了水里的爛布頭。
而盡管它們的頭顱變得無比巨大,仍舊看不到眼睛。上下眼皮完全泡腫了,連一條縫隙都睜不開。只能看出其中一具尸首的眉心處有一點紅,是一顆發爛的朱砂痣。
鐘言心口一陣惡心,帶有業火的胃部開始鬧騰,讓他莫名地想要嘔吐。他往后兩步,當真要吐出什么來。忽然,那兩具尸首的肚子里好像有什么在動,薄薄的皮膚好似不堪重負,即刻就要撐破了。
借著微弱的火光,鐘言看到在肚子里動的是兩個身型如同自己這般大的人,或者說,不是人。它們的手朝肚子外面推著,薄如紙張的肚腹皮肉被撐出五指的形狀。它們的臉也貼著尸首的肌膚往外頂動,甚至能看出明顯的五官來。
是周鈺的臉。
鐘言差點走了神,回過神來當機立斷,取出隨身攜帶的匕首刺向了琉璃壁。
宴廳內,秦翎已經睡著了,虛弱到坐著就能熟睡。由于燈火還未重燃,他睡在原座無人知曉,仿佛只要沒有人吵他,他便能安安靜靜一直睡下去。
但是旁邊還是有人看著了,徐長韶和他隔著一座,時不時瞥過一眼。就這個身子,說他大好了,還能娶妻,徐長韶當真不信,秦翎眼下這個樣子已經半死不活,誰推他一把都能送走他。
不會是回光返照吧徐長韶忽然警醒,他可千萬別死在自己身邊。
“秦翎秦翎”他趕緊叫了叫。
可是秦翎毫無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