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已經全亂了套。
張開不在,后廚由柳筎打理,可是仍舊有不少家丁不聽她的。為秦泠掛白的麻布還沒收回來,為四小姐大婚準備的紅燈籠就要掛上去,放眼望去紅白相間,喜喪同時,好似紅煞撞白煞那般詭異,好似白雪皚皚之上開滿了通往幽冥的彼岸花。
別說短工,就連秦家的長工都沒經歷過這種事,紅白事撞一起辦了,光是想想就瘆人萬分。但更瘆人的還是大少奶奶的裝扮,過門后一直穿素服的人忽然換上了大婚的紅裝,像一頭艷鬼沖出了院子。
曾經大少奶奶的素服引來多少非議,都說她是想要盼著大少爺早死,盼著早早守寡。如今這人瘋了,大少爺快不行了她倒是穿上了喜慶的衣裳,臉上還涂了胭脂。
然而這些人的目光都不能阻止鐘言的腳步,他也不在乎了,跟著紙鶴一個墊步就上了屋檐,直接從房頂離開了這個大宅子。這些年秦家就像一口吃人的石井吞沒了他太多太多,如今又要把秦翎吃進去,他巴不得趕緊離開這古怪的宅子,帶著他能帶上的人自由地奔往看不見的盡頭。
別人眼中的輝煌院落,于他眼中只是毫無生機的冰冷墻磚,而秦翎的那個小院子則是唯一溫暖他的地方,他往后就算做夢也要回去。
全城人都看到了他,看著秦家大少爺的妻子發了瘋往外跑,但是無人敢攔。半邊血紅的紙鶴在天上變換方向,時而換一下,時而停一下,鐘言抬頭仰視,牢牢地跟著它往城外去。很快他們就出了城,一離開喧鬧的街市外頭安靜了許多,鐘言甚至都能聽到紙鶴煽動翅膀的聲音。
到底怎么回事師兄怎么了他去了哪里
鐘言百思不得其解,只能跟隨紙鶴往東奔跑,他還在想張炳瑞到底怎么了,死在了什么地方,自己要去哪里給他收尸跑了一個時辰,鐘言還沒覺出疲倦可紙鶴仿佛不行了,不知是法術支撐不住還是怎么樣,它慢慢地落了下
來。
鐘言伸手去接,
將它小心翼翼地捧在掌心里。
法術就在他雙手觸碰的剎那消失殆盡,
能飛的紙鶴立馬變成了一只普通的折紙小玩意兒。鐘言幾次三番將它往上送,試圖讓它重新飛起來,可每一回都是徒勞。
“怎么回事”鐘言從未見過師兄的紙鶴變成廢紙,就像有什么東西鎮壓了師兄的法術,令他逃脫無門。他不敢往更壞的地方去想,但是又無法理解發生的這一切,最后只好再拿出六枚銅錢,依次算卦。
上回他算張炳瑞的生死,這回他算陳竹白的下落。
“尋人,無果。”接連數十次都是這樣,鐘言自知自己算卦并不厲害,可也沒算出這樣的卦象來。這又不是在鬼煞里,尋不到生門尋不到死門,在活生生的外頭哪有什么尋人無果
正當他思索著繼續追尋還是轉身回秦宅的時候,周圍的草木忽然簌簌抖動,好似有一張天羅地網般的法陣正在啟陣,鐘言剛要打出手印自保便徹底被法陣擊暈過去,搖搖欲墜地往后倒退幾步,最后攥著紙鶴倒在了落葉當中。
天不知不覺開始黑了。
秦翎的院落里寂靜無聲,大家都在等大少奶奶回來,連大少爺都撐著精神呢。而同時四小姐的院落里倒是張燈結彩,紅色的大燈籠高高掛起,嬤嬤們正在給她試穿喜服。
喜服要提前穿好試試,因為婚事倉促,大紅吉服并不是徐家特意請繡娘花時辰來縫制的,而是去繡品鋪子里買來現成,不合適的地方嬤嬤們立馬給改。然而她們的喜氣洋洋并沒有轉到秦瑤的臉上,要出嫁的女兒家反而含著淚水,看向鏡中人。
“我想去瞧瞧大哥,你們就讓我去吧。”她再次開口,可是回應她的全部都是搖頭。
“誒呦,四小姐您這會兒可看不得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