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卻柔軟的表皮已經開裂,裂口的頂端就在它口部的正下方。原本它腹部中軸線就有一道深刻的傷疤,現在這傷疤便成為了它蛻皮的開始。
沒有這道疤痕之前,它還只是一條默默無聞的小泥鰍,而這道疤的存在證明了它為主抵消借運,開始生長為墜龍。如今它又借由這條疤痕蛻皮,因果循環,輪回不斷,乃為不滅。然而鐘言在看到這條疤痕的瞬間便想起了那天的場景,小妹的奶媽媽看秦翎有了極好的婚運和子女運,便想著偷偷來分上一點。
她雖有錯,但也是為了小妹付出一切,不知道蕭薇今生的那位姥姥是不是當年的柳媽媽,那個善良的女人仍舊庇護了小妹。
刺啦,刺啦,頭頂蛻皮的動靜還是那么大,墜龍的外皮看著柔軟堅韌實則已經進入了蛻皮期的最后階段,如同蛇類即將蛻皮之前的種種征兆,最外面那一層已經失去了水分。伴隨著那層皮的蛻下,里面嶄新的外皮開始顯露,那是一張從未受過傷的皮,包裹著它正在復原的傷口。
只不過那條傷口的貫穿痕跡仍舊存在,但是肉眼看去稍微淺了一些。
腳下的泥土開始上下浮動,仿佛地里面所有的蚯蚓都在松土,勢必要把這每一寸土壤都經過一遍。那是另外一條小墜龍在呼應同伴,為同伴的蛻皮而歡騰,為重新見到了主人而高興。
然而潘曲星怎么可能在這個時間里袖手旁觀,他是絕對不會空等著墜龍蛻皮。
“不可能”但他也大為驚奇,甚至可以說是在場最為驚奇的那個人,“這世上怎么會有墜龍”
當年他頂替了秦家的三公子混入家族,便是和眼前這群人日日相見。他騙過了他們所有,所有人自己的假死還騙了鐘言好幾天的眼淚
他殺了秦守業,殺了何清漣,殺了張炳瑞殺了張開殺了童花殺了秦家那么多人,最后卻讓鐘言跑了。那枚帶有強大佛法的卯子將他狠狠重傷,直到最近這幾年才好起來,否則他早就動手鏟除這些人的轉世,還用等到現在
那時候鐘言為了給那不咽氣的病秧子續命,在他們屋里像模像樣地養起了靈寵,錦鯉和靈龜也就罷了,還弄來了泥鰍。那時候的潘曲星頂著秦泠的面龐站在大缸一旁,表面笑得乖巧聽話,是個崇拜大哥和長嫂的孩子,可內里卻在暗自嘲笑他們。
養靈寵就想擋災續命,這長嫂是不是瘋了
也就那只靈龜在隱游寺里時間久,沾了不少佛性,其余的都不成。
他無數次地想要痛下殺手,將泥鰍和鯉魚用力攥死,只需要抓住它們一握緊,它們那點子血肉皮就會破裂開來,從自己指縫間擠出。然而也不知道元墨和小翠被鐘言下了什么迷魂湯藥,居然如此衷心,如此細心,哪怕自己在秦翎睡房里出入自如,可從未尋到過機會。
只因為他一回頭就能瞧見兩個小孩兒在附近,他們用命守著屋里的東西,等于給大少爺守著命數。
如今今非昔比,那時候沒死在自己手里的小東西居然成了氣候
但潘曲星還是沒有信到最后一步,墜龍只聽過,沒見過,沒人能把泥鰍養成。而就在這個空擋里耳邊又響起了啪嗒、啪嗒的腳步聲,潘曲星立馬運掌化掌風為刀,手臂隨即明顯地一震
等到他再次低頭,自己的左手臂已經被咬了下來。
身軀受損這是他最不害怕的事情,如今離魂詭術已經被他修完,隨時隨地可以更換更好的。傷口斷裂處呈現出不規則的形狀,而周圍這片林子被他布下法陣,每一張符紙上都足足浸滿了雄黃酒,不可能是柳仙過來。
柳仙兇險但終歸是蛇,但凡是蛇就會懼怕雄黃,此乃亙古不變之道。潘曲星強忍極痛,暫時顧不得那邊蛻皮的泥鰍,只因為雜亂的腳步聲又一次從四面八方包圍過來,好似哪邊都有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