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鐘言對秦翎的了解,想必他是故意而為之。他知道自己要咽氣了,一身血肉遲早要爛在棺材里,所以干脆最后再把兩條泥鰍喂飽。而兩條泥鰍想必也沒有客氣,說不定喝干了他半身的血。
如今它將最后一層皮還給了主人,還他滴血養育之恩。
最后那一層鮮血也被飛練的皮膚吸收進去,而潘曲星那邊好似被什么東西絆住腳了。眼下怨鬼皮已經被飛練找到,剩下的就是不化骨鐘言不由地看向樹林子里頭,潘曲星帶來了兩具尸骨,一具有金身,一具沒有。
不化骨會不會就是它們不行,得想辦法奪過來。鐘言想到做到,剛要朝樹林方向動手,忽然腕口吃痛,回頭一瞧竟然是被飛練牢牢抓住。
飛練還未睜眼,可是胸口的起伏無比劇烈,胸膛仿佛變成了風箱被無形的大手狠狠拉動,牽扯著前胸后背每一塊肌肉。
“你放手。”
鐘言試圖輕甩,“如今已經幫你找到了怨鬼皮,只剩下不化骨了,師祖一定要”
“師祖,便是小言么”飛練忽然開口。
小雨不知不覺又降臨人間,將飛練的耳廓裹了一層細密的小水珠。他頭發半濕,微皺的眉頭因為痛苦而顫抖不安,但即便這樣痛苦他還要緊緊地抓住鐘言的手。
時隔已久,再見百年。
鐘言渾身一震,他今天已經流了太多的淚水,原本以為流干了最后一滴,但是沒想到淚腺還是沒有哭壞。小言,他多久沒聽過這個稱呼了。
飛練的雙
目還是緊閉,然而淚水卻將眼睫全部打濕。眼尾忽然抽動了一下,淚水就順著下眼瞼掉了下來,一滴一滴,滴滴落地,像他們說不完的衷腸,訴不完的情愫。他看到師祖蓋著紅蓋頭嫁人的樣子,看到自己形如枯槁的手拿不起喜秤,想要挑一下紅蓋頭都不行。
他看到院外的梨樹枝頭朵朵盛開,自己站在樹前說做了個夢,夢見和師祖拉手而眠。竹林在不遠處搖曳,日頭暖暖地曬著他們,然而他們的日子卻和歲月靜好毫不沾邊。轉瞬間他看到了鮮血以及窗外徘徊的水鬼,他躲在床下,等著師祖回來。
一日一日地過去,日日在眼前翻飛,他又接連不斷地看到了許多人,聽到他們那個可望不可即的賞雪心愿,看到了師祖露出的傷口。
金簪能取心頭血,也能讓人斷腸痛。
飛練感受到了疼痛,就仿佛完完全全扎在了自己的身上。最后自己躺在他們的婚床上,手里緊緊攥著一個不怎么像樣的香囊,用盡了最后的一口氣。
“有休書,算作和離,這樣你們少奶奶就不能為我守寡了。”
“我不難過,因為我知道往后每過一日都和與你相見更近一日,心里是歡喜的。小言,你我終將相見,我會等。”
飛練最后深吸一口氣,慢慢睜開了眼睛。風將小雨滴吹到他眼睛里,打濕了他同時擁有兩枚瞳仁的眼珠,血紅在左,純黑在右,緊緊相貼,缺一不可。